愚人论

吾尝闻，夫君子者，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以为至论。善为人也，国有道则出而治，国无道则避以观，不屈己而从于污浊也。然今日之时，或以治世不行而夺志，称之顺势而为；或以前途未卜而守身，美曰不从红尘。盖一竖子，知其不可行而必为之，晓其路无期而徐徐寻，旁人不解，或嘲或讽，以为愚极。故称此子，所谓愚人也。

愚人者，非智所不及，而事世者异于人也。其为人也，或悬梁刺股，或闻鸡起舞；不知饥也，可日箪食而瓢饮；不知寒也，墨砚冰坚仍手录也；亦不知羞也，七尺男儿偏行人之胯下。此皆愚人之所为，实不可喻也，非常愚也。更有甚者，不知生之贵，尽半生以游列国有如丧家之犬；不知死之憾，犯龙颜触圣怒而命丧朝堂之间。有舍生而取义者，有知己而为死者，有横刀向天去留肝胆而笑者，有戎马一生身无分文可葬者。如是者，何其愚也。

由是观之，则其余者二人，可谓智乎？盖可矣，非其所以然，何其众人皆往之也。

其顺势而为者，智也，和也，何谓哉？知其不可而不为之，辨利害而趋避之。易其世所不容者而融融，去其锋芒而浑朴，可之谓圆滑世故。居之朝堂，则左右逢源；处之市井，则邻舍称善；安之乡野，则村人道贤。何其善也，为人称道者，所附议也；乡人赞贤者，所中和也。无独立之主见，凡事必言好好；似依中庸者，不过庸之极也。孔子所谓德之贼是也。

而不从红尘者，雅也，独也，人皆唤如圣贤。盖以世之污浊，不堪而独立；绝似如菊如莲。日寻花问柳，往返田舍，似不与世争，亦不从。呜呼，子曰：未之思也，何远之有。未入世而先惧，此何以习之？大谢仙骨，已然王公之室；五柳悠然，尚寻五斗之籴；太白拨云，亦曾夜宿长安；东坡无虑，不过身陷宦海。其皆先治世而后洒洒，处污浊而后独立；何谓望其坎坷而心生惧，忧虑存而退意起？不过宵小沽名钓誉之徒罢。

吾观夫今日之世，是以智者多而愚者几无存也，可谓国民之智犹有进取哉？不尽然也。窃以为，顺势而为者，志不坚也，志不达而弃者，不过混世也；不从红尘者，力不行也，力未行而惧者，不过欺世也。此混世欺世之鼠辈，何直言道哉。

愿今世之君子，多弃其智而从其愚；知其不可而为之，处其不善而改之；砥砺而行，不以途艰而夺志，不因路遥而生惧。但从夫子，胸荡浩然正气，心系苍生黎民，了继往圣绝学，立开盛世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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