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倩在做展会的收尾工作，最多再过一个小时，她就可以走了。秦升已经发消息来，说他三点半到。终于等到一个周六，他也有空她也能出来。这一年公司周六的会大多都是她接，只要有她就会去争取。周六加班可以换一天调休，更重要的是她可以借这个时间和秦升碰面。但现在毕竟是疫情期间，这样的机会并不多。
走出场馆，远远地，她看见那辆古铜棕的奥迪停在路边。下午三点多的太阳已经有些秋意了，斜斜地照着马路。
袁倩上车，秦升看看她。她本来不准备跟他说话的，却瞥见他的脸色。昨晚他肯定又喝多了，胃又不舒服了。这一年他越来越忙，吃饭也越来越不规律，有时过了点索性就不吃了。时间一长，胃出了问题。她只好给他买些小点心让他放办公室，饿了填填肚子。
“胃又疼了？”
“有些。”
“吃药了么？”
“还好，不是很疼。我们去‘秦袁路’吧。”秦升道。
袁倩以沉默作为回答。车子沿着龙阳路开下去。“秦袁路”是张江某研究所后面的一条小路。这是他们在张江转了好久找到的一个地方。只有工作日天气好，中午才会有几个人来走走。周末或者平时晚上几乎看不到人。后来他们就把这条路叫做“秦袁路”。其实这条路有自己的名字，路牌在一端的尽头，但他们从来没去看过。每次散步差不多看到路牌就折返了。
又开到这条路上来了，熟悉的感觉混合着潮热湿闷的风穿进来。路的左侧，是研究所连着的几幢厚实到不可理喻的浅黄色大楼，右侧是一片荒芜的芦苇荡。好久不来，路边的杂草都快跟人一般高了。
秦升把车停在一片树荫下。“昨晚，对不起，到家太晚了，手机又没电了……”这话他早上已经发来过了，她没有回。
昨天晚上他有饭局，说会晚。她让他尽量少喝点，到家给她个消息，让她安心。结果等到一点，还没有消息过来。她发过去的也没回应。她不知道他是还在外面，还是已经回家了，忘了给她发。她挂念着这件事，怎么都睡不着。一开始只是担心，但是后来，她开始愤懑，不平。他不知道她在等他吗？他到底把她当成他的什么人！于是她打他手机，一次，两次……
终于在第三次她打给他时，电话被接起来——
“喂。”
一个女人的声音。
她条件反射似的挂掉电话。是他妻子吗？那他是到家了咯……事后，她有点懊悔——不是懊悔打了电话，而是，她为什么不出声，为什么这样慌忙地挂掉……不过，她会怀疑吗……
见她不作声，秦升来拉她的手。“昨晚你是不是打电话了？我看到记录了。”
“……是，第三个她接起来了。她说什么了？”
“还没说什么，我早上出门她还在睡觉。”
“我们交往到现在，她就没有一点怀疑过你么？”
“没有吧……”
“她为什么可以什么都不知道？”老实说，她希望她能怀疑点什么，那样现在的局面……
“她以为我只是忙吧。”说着他靠到了椅背上。
“忙，你是忙。但是你再忙你也会回家，她总能看到你。”和秦升在一起后，她才知道，工作在他的生活中一直是第一位的，如果还有第二位，那就是儿子，后来有了她……她又算第几位呢？
“傻瓜，我也想看到你啊。只是有时候，事情实在太多了。”他过来抱住她，袁倩僵着身体。“我说过的，虽然我人不在你身边，但是我的心一直在你这啊。”他的心？心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这一年多她深切体会到什么叫“身不由己”，虽说心是一个人最重要的东西，但是它在哪，在谁身上，是自己可以支配，也不用向别人交代的。然而身体，却是无能为力，不管你愿不愿意，它只能待在属于它的地方。她空有他的心有什么用？
看她不响，他又道：“下周，我们找个晚上见面吧，下周应该空点。”他以为她听到见面会高兴。是，听到他说见面她是心里一动，然而见面，见面又能干嘛呢？“见面去哪，去干嘛？”她推开他。“你决定好了。”秦升道。
“我们能干嘛？吃饭，看电影，来这里，要么就是，去宾馆……”说着她眼泪要出来了。秦升沉默了一会，道：“那你想干嘛？”袁倩看着他：“我想干嘛你不知道吗？”
他知道，他分明知道！——她想看到他，每天每天看到他！一睁眼就看到他！这种一周两周甚至三周才能见面的日子，她不想再过下去。
“他已经怀疑我了。”她抹掉眼泪。
“怎么了？”
“怎么了？你不知道怎么了么？小芙已经好了，她不可能一直做我的挡箭牌。”
袁倩低头。对于程历，她满心的亏欠，抱歉，但是女人的身体是跟着心走的，她没办法再和他同房……她每天必须面对他，却又要躲着他，她受够了这种日子，受够了良心的谴责！
“我们分手吧！”虽然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说过这话，但心痛的感觉还是抓住了她，眼泪又涌出来。
“你又来了，你就那么喜欢提这两个字吗？”
“那不分手，你跟她离婚！我也离婚！行吗？！”
多少次了，他们在这里争吵，哭泣……她提分手，这一年多他们不是没有分手过，然而最多一个月，两个人又在一起。后来她开始提离婚，但是离婚，她也有她放不下的。两个女儿是她最大的软肋，而这一点他清楚。
“离婚，你想清楚了？你舍得小菲小芙了？”
“那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秦升过来抱住她。“这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那怎么办，你说我们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她简直像在呢喃了。
“对不起，是我自私。”他更用力地抱住她，“对不对，对不起，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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