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西斜,几片云朵像被点燃了一样,火红火红的,把田野里,树稍上全都被染得金灿灿的。几只蜻蜓在空中无忧忧虑地飞舞着,翩跹着,忽高忽低。一条窄窄的小溪绕着远方的村庄向前伸展,不急不缓地往前流动着,像一条长长的银带子。
柳成跨过小溪,走上一条蜿蜒的小路,路上长满了青草,踩上去软绵绵的。路两旁好像是齐腰深的玉米地,郁郁葱葱,半腰里挎着的红缨子好像少女的红丝带,红红的,红配绿格外靓丽。前面是一座石拱桥,灰青色的栏杆,扶手上雕刻着飞龙翻腾的图案,显得古朴庄重。脚下的石板偶有一块松动,脚落上去发出呱嗒呱嗒地响声。
柳成用手扶着桥头的圆柱,往远处观望,一座高高的塔尖隐藏在远处的云窝处,被霞光铺盖,若隐若现,金碧辉煌。他的脑海里盘旋着,这个地方有点熟悉,他是不是来过这里?
踏过小桥,柳成又往前走。一个个红砖平顶的房屋整齐的排列着,缕缕炊烟从一个个烟囱上袅袅飘起,在空中扭着身子,一股劲风吹过,瞬间被撕扯得零零碎碎,一会儿就看不到踪迹了。
忽然,从一个巷道里跑出一个穿红裙子的女孩。她惊慌失措地跑出来,把手卷成筒状,用力呼喊着,她的声音被风追赶着,向远处荡漾开来。一会儿又有一群人加入了她的队伍,他们都大声喊叫着,震得树叶子划愣划愣直响。
那声音快把柳成的耳膜穿破了,柳成却始终分辨不出他们嘴里喊的是什么?他有些着急,跑上去问道:“你们在干什么?”女孩子不搭理他,甚至没有一个人搭理他,依旧都扯着喉咙喊着。他急坏了,大声叫到:“你们到底在干什么?谁能告诉我!”
那拼力的一嗓子却把他自己喊醒了。他猛地抬起头,才发觉自己是趴在椅子上睡着了。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经常做同样的梦,而且醒来后感觉格外疲累。
他连忙站起身转脸看床上的母亲,看见母亲侧着身子,手里拿着他的褂子,嘴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看样子是准备把褂子往他身上披,却没有力气办到。
“妈,您醒了?”柳成一喜,忙上前接过褂子,扶住母亲的身子让她慢慢躺下。
母亲查出来胃癌已经一年多了,本来手术做的很成功,最近却忽然又有不适,去复查时被医院告知已经转移到了肺部,时日不多了。
那个白胖的主治医生看他一个人跑前跑后,格外怜惜他,就把他喊到病房外,好心地对他说:“比她病情轻的住到最后也是人财两空,你还是把你妈接回家吧。老人最后的时光尽可能满足她,想干什么别委屈她就行了!”把柳成说得泪汪汪的,追问道:“王医生,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不怕花钱的。” 白胖的王医生拍拍他的肩膀,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柳成的父亲走的早,是母亲一个人把他拉扯大,这其中的艰辛柳成耳濡目染都很清楚,所以他和母亲很亲。如今母亲生病,他自然是抓心,可天命难违,医生都回天无力,他也只能接受事实。虽然他不能替母亲承受病痛,但整天陪伴左右,尽自己的能力让母亲最后的这段路走得舒心一些,他感觉还是能够做到的。
“咳咳咳!咳咳咳!”躺在床上的张云一阵急骤地咳嗽,头奋力往上挺着,柳成连忙撕了纸巾放在母亲的唇边,张云头一歪吐在了纸巾上,落下一团殷红。
柳成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他慌忙用眼角瞥了一眼母亲,迅速把纸巾团成了一团,扔进了床边的垃圾桶里,所幸没有被母亲看到。
“成儿,几…几点了?”张云喘息平定后,看看身边的柳成,嘴边浮出一点浅笑,问道。
“两点了,妈,还早,您再睡会儿吧!”柳成为母亲掖了掖被角,轻轻地劝慰道。
“成儿,你过来,坐妈这里。”张云用手指了指自己身边。
柳成听话的把椅子往床前挪了挪,把母亲的手握进他的掌心里。母亲的手枯瘦,手指发硬,指尖也是凉凉的。他有些心疼,就把另一只手也覆在了母亲的手上。他记得,小时候的他就喜欢把手放进母亲的掌心里,感觉有一种安全感,在这个时候,他想握住母亲的手也一定能给她带去安慰。
“咳咳,成儿,妈…估计时间不多了,有件事必须要给你说了。”张云又轻咳了两声,身子随着咳嗽震动了两下,把目光重新锁在了儿子的脸上。
“妈,您快别说了,您一定会好的。”柳成的心一酸,看着自己最亲的人饱受痛楚,自己却不得替她受过,他的心如被盐渍,泪一下子盈满眼眶。
“让…让我说出来,要不就没有机会了!”
“妈,您说,儿子听着呢!”柳成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把眼眶里团团转的泪水生生憋了回去,他知道多年来母亲的眼里只有他,他不能当着母亲的面落泪,那样母亲会更难受的。他心里有种预感,但只是倏忽而过,他不愿意往那上面深想,人最大的孝是顺,就让母亲说吧。
“成儿,原谅妈…自私,现在才告诉你,你以后怎么恨…我怨我都行,我其实并不是你的亲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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