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迢迢牵牛星》“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自然天成，语言朴素，连形容词都是比较天真单纯的叠词，但感情深厚。谢榛《四溟诗话》评价“格古调高，句平意远，不尚难字，而自然过人矣”。我们举秦观的《鹊桥仙》来说明：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其高下立见。第一，《迢迢牵牛星》没有多少夸张和形容，近乎陈述。而秦观词则有华彩的形容。对云的描绘前置“纤”后置以“弄”，以“飞星”暗喻眼睛，以“金”形容风，以“玉”渲染露，“情”和“期”都赋予如水如梦之感。这叫做文采。第二，全词高潮在最后的直抒胸臆。感情强烈到极化程度，进而升级为格言。这叫做情彩。而这两点都不是《迢迢牵牛星》的优点。它最大的优点在于朴素无彩而纯厚。它所代表的“古诗十九首”被刘勰在《文心雕龙》中称为“五言之冠冕”，被钟嵘《诗品》赞为“天衣无缝，一字千金”。这其中的奥妙值得细心体悟。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迢迢牵牛星》全诗重点以牵牛星起兴，引出全诗的主角织女，而且女性形象美化到极致。看她的外观，“皎皎”、“纤纤”明媚纤弱，朴素单纯，大概皮肤白皙，没有珠光宝气。分析她的情感内涵，遥望牵牛星，情感充盈。思念以无言的迢迢相望为特点，思念之苦是潜在的、默默的。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从外部效果显示内心痛苦。一是整天织布却织不成匹，心烦意乱导致效率不高。二是涕泪如雨，思念之苦更加强烈。前者的微妙潜在，和后面的强烈表露形成转折，说明情绪强化到不可抑制的地步，但仍然是无声无言的。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牵牛星是遥远的，可河汉并不深，是清且浅的，说明障碍并不是很大，渡过去并不太困难。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盈盈”是“充溢”、“清澈”之意，没有狂风恶浪，可就是过不去。距离很近，只有“一水”之隔，和前面的“迢遥”结构上是呼应，也是反衬转折。一句“不得语”是全诗意境的特点，感情深沉，距离并不遥远，可就是说不出、说不得。是什么阻挡着有情人相聚呢？可能是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障碍。当然在传说中，这个权威的阻力是神的意志。这就使得全诗召唤读者经验的功能大大提高。

        在爱情中，阻力可能是多方面的。超自然的、社会的、情人自身心理方面的……“脉脉不得语”，有情而无言，不敢言，不能言，可能是出于对外在压力的警惕，也可能是出于情感沟通的矜持。情感已经积累到饱和，到了临界点了， 要转化为直接表达时存在着一时难以逾越的心理障碍。

      开头四句连用叠词，最后两句又用叠词，而且都用于句首，形成一种呼应，一种回环的、低回的、复沓的节奏，情感之美和节奏之美，构成统一完整、和谐有机的，默默无言的内在意境。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备注:图片来自网络，文字摘录、有感于孙绍振《名作细读》上海教育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