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面老磨盘,是的确够老的了,老到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它的具体年龄了。
妈妈说,这磨盘是她的奶奶、也就是我的太姥姥家的物件。她小时候曾听我姥姥絮叨过,当年姥姥怀着我大姨和二姨(二人是双胞胎)的时候,因为身子笨重,推磨时只好在磨坊里跪在地上劳作。
如今,二姨已经八十四岁(大姨已经去世多年),据此推断,这磨盘的保守年龄至少应该在八十五岁了,当然很大程度上,它的岁数可能更大。
那个年代,家家户户若想将麦子、玉米、小米这些粮食磨成面,全靠石磨。但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磨,一个村子里也就那么几台。
当年太姥姥家的石磨,差不多半个村子的人家都用它。谁家想用磨,要提前和主人家说一声,以免与别的人家时间上撞车,赶上年节,推磨的人家比较集中,就得在主人家那里排一下号。
石磨推起来比较沉,人力推的话,如果是妇女和半大孩子,至少得两人抱着磨棍子才能推得动。所以,只要不是农忙时节,大多时候是用牲口拉着石磨一圈圈地转。因为磨道比较窄,牲口中只有驴的身材比苗条,所以,拉磨这差使,驴干得居多。
据妈妈回忆说,驴这家伙,也欺软怕硬得很。如果是男人们去推磨,它就走得快。如果磨道边站得是妇女、孩子,它就磨磨蹭蹭地不肯老老实实出力气。所以,女人、孩子们去推磨,都要给驴子戴上捂眼儿(也就是眼罩),还要尽量别出声,有事只用鞭子“说话”。
推磨时,要一边磨一边筛。从磨盘间流出的粉面,要用一种细目的细箩来筛,筛出来得面粉直接倒入口袋,留在箩里的大颗粒再倒入磨眼里继续磨,循环往复,直到箩里只剩下麸皮。
石磨,用得时间久了,磨面上的石楞儿就会慢慢磨平。石磨,就变钝了。这时候,就得请了石匠来打磨。用錾子重新打过的磨,就又变成了一只新磨。
一台新磨,一头肯老实干活、不耍滑头的驴,辛辛苦苦一上午,也只能磨出几十斤的面粉。
直到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村里先是有了柴油发动机,后来又有了电磨,太姥姥家的这台老石磨,也就慢慢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如今,半个多世纪过去了。
它,退出了人们的生活和视线,一直躺在老院子的东墙根下沐风沥雨,静静地,仿佛一段被封印的时光。
直到去年,它再次出山——被我从老家运到了城里的小院来。和它一起做伴儿来的,还有一只石碾子。这台石碾子,是当年轧场(chang,二声)用的那种,是问村里一户人家要来的。
当初,我提出要把老磨盘弄到城里来,家里人都不太支持,主要是它太重了,搬运、安装实在是费劲儿,费用也远远高于买一套户外用的桌椅。
可是,在我向爸爸妈妈仔细打听过它的“身世”后,我还是坚持把它“请”了过来。我希望有一天,也能和儿子、孙子们讲讲祖辈们的烟火故事。届时,坐在它的身边,肯定更有感觉。
今年的正月十五,太姥姥的老磨盘,和它的伙伴一起,终于在工人师傅的帮助下,变成了我的石桌。
院子外的老山杏,枝条上的花苞已经鼓鼓的,一场春风,一场春雨,马上就是一场杏花初绽的春景。

坐在石桌边,品茶,赏杏花,今年的春天,好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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