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老
人生不老写下这个题目,是随着年岁渐长而产生的一点感想,这种认识会不会改变,只有时间知道了,只是近一两年来,这种认识不期而至且慢慢生出种子来并将根系散步于周身的毛细血管。
唐人有诗句“人生易老天难老”,而我说“人生不老”也并非要故意逆天,“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人生不老,其实也是奉天承运嘛。“人生不老”这一想法的产生倒来自于荀子一篇文章——《劝学》,荀子开篇即说:“君子曰:学不可以已。”接着又说:“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是的,天天如此,思想日渐其丰,精神世界日渐饱满,举手投足如行云流水,自然无碍,曾不知老之将至。
上溯孔子,他说:“吾十五有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耳顺,七十从心所欲,不逾矩。”孔子的一生堪称学习的一生,每过一阶段都会有对生命新的体悟,学习让生命充盈。年届七十的孔子“从心所欲,不逾矩”,盖因其已领悟人生之要义,言谈举止之间已经暗合“天道”,至于化境。留下一本《道德经》,骑着青牛飘然西出函谷关的老子,他的一生又何尝不是在追求“道”?“道法自然”,自然而近道。他们越是近于晚年,思想认识越发深邃,精神世界越发蓬勃,留下的风景越发美不胜收。
“年与时驰,意与日去,”这样的过法多少有点草率,在每一个年龄段活出每个年龄段应然的姿态,童年嘛,就应该是“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无忧无虑,玩得天昏地暗。青少年,就应该是“居上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或者是“脚下惊涛骇浪,腹内万马千军”,亦或者是“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少年说剑气横斗,上下五千年,弹指一挥间。中年呢,“青春坐销歇,方兹见真实”,渊渟岳峙,壁立海纳。至于老年,“酒债寻常行处有,人生七十古来稀”,杜甫这句名气太大,但是老杜飘泊落魄之语,不可作为人生的常态;马戴“老年唯自适,生事任群儿”,这倒是一种开放自得的心态;王安石说,“犹有数葩红好处,老年花似雾中看”,老而弥坚,到倔得自然
“岁岁年年人不同”,这是身体变化自然常态,衰老也是正常,每个年龄段活得恰逢其时自是最好,而这其间,人的思想却不该是随着年轮而简单的相加的,衰老也是成长。
21岁的苏轼以一篇《刑赏忠厚厚之至论》的策论受到欧阳修的赏识而声名大噪,43岁时身陷“乌台诗案”而贬为黄州团练副使,但“打击我的力量就是我的力量”,在这里,苏轼写下了名垂千古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和前、后《赤壁赋》,公余,在城东开垦了一块坡地,“东坡居士”的别号也就随之产生。司马光为相时,东山再起的苏轼又遭诬告陷害,一路被贬一直流落到儋州,而苏轼却说‘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这就是林语堂所说的“一个无可救药的乐天派”。
苏轼的一生一波三折,奇峰迭起,青年一举成名,可是造化弄人,其实是造化靠个人,从苏轼的几篇人物论可见端倪,《范增论》中“增值去,善矣!不去,羽必杀增。独恨其不早耳”,而苏轼每遇绝境,遂主动请求外调;《留侯论》中“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深远也”,《贾谊论》中“夫君子所取者远,则必有所待;所就者大,则必有所忍”,苏轼自知其诉求在那里,故不论遭何变故,能够“也无风雨也无晴”;《晁错论》“世之君子,欲求非常之功,则无务为自全之计”,所以苏轼往往能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疏浚西湖而留下著名的“苏堤春晓”,“沧海何曾断地脉,穹崖从此破天荒”,儋州人将其看为儋州文化的开拓者、播种人。
人生不老,“月有阴晴圆缺”,人生总难免遭受年纪、境况以及不可预料的因素。外在的东西,有些事可以感兴趣的,有些事是不必感兴趣的;有些是可以也有必要去改变的,有些是不可以也没必要去改变的。而对于我们的内在,则是“学不可以已”的,是进无止境的,是顺其自然而终至于“随心所欲而不愈矩”的境界。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虽然可能遭遇失败,虽然可能有危害,其实也正是认知不足的缘故。思想的宇宙浩瀚无垠,这注定是一场充满冒险和趣味的勇敢者的旅途,就如同老人在海里捕鱼,结果带有的是一副鱼骨架。
只要活着,就在路上,除了跋涉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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