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咏叹

文/蒙山樵夫

岁月无痕，流逝如水。

童年时，站在家乡的东岭，东望蒙山，太阳从蒙山的山峰出来；傍晚，西望金牛山，太阳向牛山坠下。儿时的我，固执地认为，天地就是太阳、大地与家乡的蒙山、牛山构成的空间。习惯于在娘灶台前，品味地瓜的香甜；习惯跟着父亲到田野里，看硕大的谷穗摇摆于金色的秋天。这是我儿时的天地。等我长大以后，走向外面的世界，我痴笑自己童年的幼稚。可是，走过半百风雨，我惊奇发现，纵然他乡风物好，怎比家乡一炊烟。睡里梦里，还是娘的灶台，爹的田间。一觉醒来，我觉得自己再也走不回那曾经的岁月，岁月如风飘逝，如水流过，不留一点痕迹，只能留给我无尽的追念。

我在一个贫瘠的土地上的贫瘠的乡村长大的，爹娘劳苦一生也是清贫一生。爹用尽一生的精力，供我们兄弟上学，最后是让爹娘遂愿了。我通过自己的努力，那一纸录取通知书，要告别生养我的爹娘，养育我的乡村了。在熟悉的村口，我回望我的父母，回望熟悉的带着我馋涎袅袅炊烟，我要寻我自己的路。村庄是我的襁褓，村庄是我的摇篮，村庄是我的暖巢。我的羽毛渐丰，我的羽翼渐硬，我要飞向我的晴空我的蓝天。

青春勃发的我，醉意于自己梦想的天地。我在描绘着我的未来，当我的精力，当我的汗水抛洒的时候，我觉得我还真是一个农民。父母给我农民的血脉，农民的思维。我用自己的汗水耕耘着属于自己一块田地。我是一个固守自己梦想与信念的人，无论处境怎样艰难，我总没忘记自己的坚守。我守着自己最初的愿望，从风华正茂坚守到人过半百，这岁月留给我无限的追忆。

28年前，当我带着满心的忐忑回到家里，父亲只留给我一面的机会便撒手人寰。我觉得我有山崩地裂的惊恐，我的父亲走了，我的内心是无尽的悲哀和一片茫然。心地远没成熟的我，难以承受这内心的痛楚。“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我一遍遍默念《诗经》中这令我忧伤的句子。我刚刚入职，刚刚能挣钱回报我的双亲，刚刚能让父亲看到他的儿子实现了人生的梦想。可这一切，父亲都看不到了。

日子总是要过去的，慢慢地我也有了自己的家庭，我娶妻生子，我也有自己的儿子，我也做了父亲。时光总是流逝，曾经沉溺失去父亲悲哀的我。渐渐淡忘了。好长好长的时间，我都忘了思念父亲。我忙自己的工作，我忙自己的家庭，我忙我自己的该忙和不该忙的俗事杂务。我觉得时间给予我太吝啬了。我只是在父亲的祭日或者上坟的时节，才想起我的父亲。渐渐的我真的与父亲走向了不同的频道。父亲消逝于时间的流里。

岁月无痕，流逝如水。这过往真的如云烟一般飘散了，我再也无法寻回了。

当我蓦然想起父亲，我觉得我不是一个好儿子。我对不住我的父亲。曾经我觉得父亲就是一个农民，他没多少文化，他没什么财富。如果我不是生在这样贫寒的家庭里，我可能不能承受生活的这些艰难。当我走过半百的风风雨雨，在生活中磨砺和摔打之后，我觉得我的父亲比我高尚多了。他从没嫌弃自己的家庭，再怎么艰难，倾尽他一生的精力，支撑这个家庭艰难地度日。父亲的执着、忠诚、坚守、善良，这是一位中国农民的厚道与淳朴，而今却成了传递给我最珍贵的遗产。

半个多世纪的风霜雨雪，人世的风雨，世道的冷暖。我经历过鄙夷、愚弄，我认为这是对我的考验，如果我纠缠于此，我真的是让人可以愚弄的人了。我必须坚强，我必须强大。我必须是一个内心顽强的人。我不能回避我卑微的出生，我就是一个农民的儿子，可是我不可能一直这样卑微下去。出生寒微，而心存高远；经历卑贱，而内心高尚。我觉得流逝的时光里，有好多东西都荡然无存了，记忆真的是一片空白了。可是，岁月总也留下了我的脚印，留下了我坚实的足迹。

多少次，我喜欢走小时候经常玩耍的阡陌小径、山岭田野。走过天南海北，走过城市的喧嚣，我更喜欢乡村的这份宁静。我的乡村，我的亲人，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我也是“男儿立志出乡关”，可是，人至暮年，我怎么也没走出我的乡村呢？

乡村的亲人一个个老去了，一个个空房子孤寂地守在老村的宁静里。老宅的断壁残垣，破败的门窗在诉说着岁月的无情。昔日的主人去何方，而今断壁一草堂。时光在流逝着，我想起大唐陈子昂的孤独“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

每当我夜不成寐的时候，我总在想岁月留给我什么呢？或许，时光总是按照它固有的步履悄然走过，不会给我留下什么。我的父亲，我的列宗列宗，曾经品尝了人世间那么多喜怒哀乐，最后，还不都化作一阵青烟而去吗？《红楼梦》中曾经的“钟鸣鼎食之家、诗礼簪缨之族”，最后也落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岁月无痕，流逝如水。生命本来就是一段不可逆转的行程。当我回首曾经经历过的这些往事的时候，我觉得还是活在当下，珍惜当前吧！生命因存在而珍贵，生命因热爱而美好。

“天空没有留下翅膀的痕迹,但我已经飞过。”岁月过去几十年，我才读懂泰翁这句名言。

（写于2018年10月10日，农历戊戌年九月初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