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三】

独孤•琴

“独孤——”我轻声唤道。

我担心她，不想让她应了这不公平的比试。

她自小修习内功，功力深厚，如烟定是料她内力比不过，才下毒逼着独孤不用内力，纯比剑招。

而如烟师出独孤，两人的剑招一脉相承，再加上此前恶斗，独孤已消耗不少体力……

越想下去，越胆战心惊。

独孤淡然的脸上浮现一丝微笑：“无妨。”

她撑着身子，站了起来，白衫被风吹动，在挺拔的背部描出笔直的线条，我紧紧盯着她，生怕她下一刻就倒下。

意外的是，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疲态，似乎刚刚的虚弱只是错觉。

如烟讶然道：“你……居然骗我？”

“不然，如何引你出来？”独孤冷笑道。

“你……”如烟一时气结，说不出话，举剑便刺。

独孤脚下莲步生花，堪堪避开了如烟的剑锋，一柄墨色软剑顺势打在了如烟的剑锋上。

“噌——”两剑交锋，剑鸣声清亮。

一如我先前所料，两人不分伯仲，没有内力的优势，只凭剑招，短时恐难以分出胜负。

二人走了不下百招，你出剑我拆招，场面与以前练剑何其相似，却又此一时彼一时，两人都已不同往日心境。

渐渐的，如烟的招式开始变得异常刁钻狠辣，每一招都仿佛为克制独孤而生，招招致命。

独孤一时竟被克制。 

“独孤——”我急得喊出了声。

独孤也看出了端倪，出招更是不留余地，轻叱道：“你从何习得这阴狠的杀招？”

如烟冷哼一声：“如何？我自创的剑法，比之‘秋水一剑’是不是更为妙绝？”

独孤面沉如水：“你如此狠毒，今日我必废了你的招子，以免他日再去害人……”

说罢，刷刷剑出两招，将如烟连着逼退数步。

如烟闷哼一声，，手背上赫然出现一道伤口，溢出鲜血。

却见独孤剑势陡地上扬，口中清啸一声：“去……”

墨色的剑，将如烟右手的剑拍掉，又如灵蛇般顺势攀上如烟的左臂。

眼看手臂将被废掉，却见她低垂的眼突地睁开，右手袖口银光一闪。

袖中剑！

“独孤——”我大声惊呼道。

用尽此生最快的速度，狂奔过去。

我抱住了她坠落的身体。

长剑贯胸而过，只余剑柄在外，背部流出的鲜血，染红了一地白雪。

身子柔柔地靠在我怀里，独孤的眼里闪过不可置信的神色：“琴……她……”

食指轻点她的唇：“别说话，让我说……”

她轻点了点头。

我侧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如烟：“你如愿了？”

如烟的唇瓣轻颤，神色复杂。

我深吸一口气，想尽量保持平静的语气，却事与愿违，大声吼道：“如烟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独孤待你如何，你感受不到吗？你生病了，是谁彻夜不眠守着你？是谁照顾你，教你习字，教你练武？”

眼前闪过独孤照顾如烟的种种情景，她溺爱这个她称为妹妹的人，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

我越说越气愤，到最后，近乎歇斯底里：“你以为是在为你爹报仇？可笑……他根本不是你爹，你只是他捡来的孤儿……独孤早就知道，却依然待你如血亲。我……我真想剖开你的心看看，它到底是什么做的！”

我恨恨地看着如烟，她捂着嘴，倒退几步，踉跄在地，“哇——”地一声，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手上粘稠一片，我知道那是独孤的血，这个我用生命陪伴的女子，此刻却在我怀里，渐渐苍白了唇，微弱了呼吸。

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长长的睫毛下，阖着眼，眼角沁出一滴泪。

这泪，灼伤了我的眼；这剑也贯胸而过，刺在了我的心上。

“独孤——独孤——独孤——”我一直念着她的名字，“你别睡……好不好？我求求你，别睡。”

她缓缓睁开眼，轻轻颔首，看着没入胸膛的剑：“我快死了？是吗？琴……”

我摇了摇头，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流出来：“不会的……我不会让你死……我们回家……”

“回家？”她轻声喃道。

“对，回家……”我哽咽着声音，沙哑地答道。

她咳了两声，牵动全身，扯着了伤口，禁不住“嘶——”地低吟道。

我小心地抱着她，生怕碰到她的伤口，累她受疼：“独孤——我待会儿要帮你折剑，你忍着点——”

说完，作势就要折断剑柄，独孤的手反握住我的手：“不要……没用的……”

她扭头看向如烟，复又看着我，眼里有深深的不舍：“琴……以后，好好照顾她……如我一般……”

她的手轻轻移到我的脸颊，略带薄茧的手掌，磨蹭着我细嫩的肌肤。

我痴狂的迷恋着属于她的一切，她的冷傲、孤独、淡漠、微笑……

这种种都是瘴，诱我入魔。

我心甘情愿地陷入这别样的温柔。

作茧自缚也罢，飞蛾扑火也罢，只想沉溺于这样的温柔，一生无悔。

她的指尖，描过我脸上每一寸肌肤，点滴不漏，最后覆上我的眉目，那里有眼泪夺眶而出，奔泻得有些任性，她用指腹轻轻拭去我的泪水：“别哭……这样也好……至少……不用让你看到我老去的样子……不是吗？”

说完，自己苦笑了一下：“只是……好想和你过日子，那般……无忧无虑……”

我的心揪到一处，隐隐作痛。

岁月将我们的命运牵扯到一处，却为何不肯让我们相守？

不！我不能让她死，我要让她活着……

“独孤……”思及此，我心里暗自做下决定，只待我问完她那句话：“你爱我吗？”

她微微一怔，眼眸里倒映着我的样子，多想你的眼里一直只有我，没有别人。

“深情不及久伴……”她沉吟片刻，轻声说道，我以为……你懂我的……”

深情不及久伴……

那到底是深情合着久伴，还是只有久伴没有深情？

我已无暇分辨，闭上眼，唇印上唇，她的薄唇一片冰凉。

这凉，沁入胸膛，那里有什么在跳动，热烈而急促。

她的唇慢慢变得滚烫，烫的我泪珠两串，滴滴坠落。

我不舍地离开那抹香甜，她的脸染上一层红晕，似着上了胭脂，又如春日盛开的桃花，妖妖娆娆。

她缓缓睁开眼，眸里荡起层层涟漪，泪光盈盈，柔声道：“琴儿……”

我微笑道：“这样便好……只这样就好……”

将她身子扶正，轻轻抱着她，靠着我的胸膛。

手指掐诀，看着自己慢慢模糊的身体，再看看独孤。

不舍得又如何？如果你我，只能活一个，我情愿那人是你。

我已分辨不清眼前的模糊，是因为泪还是意识渐弱。

我变成一束白光，从独孤头顶贯入，在她身体里四处游走。

在她的胸膛里，看到了那致命的一剑，心脉被一分为二。

我努力挤进心脉裂缝，却遇到强烈的抵抗。

她在拒绝我，她不要我。

“独孤——答应我，让我成为你，好吗？”

她语带哽咽：“不要……我不要你离开……我只想你陪着我……”

“我没有离开，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不是吗？”

如果可以，我多想陪着你，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我用力拨开心脉，只听到独孤吃痛的声音，不由得安抚道：“忍着点，会痛，一会儿就好。”

将剑刃用力推出，心脉处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染红了我的视线。

心脉骤停，我不再迟疑，怀抱鲜血，紧紧贴着心脉，看着它复合，安静地带着它一下一下地捶打。

“咚——咚——咚——”

耳边传来独孤的声音，越来越远：“琴儿……琴儿……琴儿……”

如果不能拥有你，就让我成为你……

毕竟，我爱你，生死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