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她要变!可她会变吗?谁都不知道——生命其实就是这样的,谁都活不够,但真正明白怎么活的人,又有多少呢?
没有活够
——灵遁者
“妈,你怎么又哭了?”李彤刚进门,就看见母亲在抹眼泪。张笑笑看见女儿回来了,随手撕了一块卫生纸擦了泪,问道:“王大夫怎么说?”
李彤说:“还是身体弱呗。”她看着已经不成样子的母亲,一阵心痛。母亲50岁了,化疗使她没有了头发,目光浑浊,无神韵。脸庞干,脸蛋上充满了血丝,远看就像高原红似的。
张笑笑道:“身体弱,是不是就只能化疗这一次了?”说完,她眼泪又下来了。
李彤道:“你哭啥?身体弱就好好养呗。你这一天天就心态不好,身体能好吗?”其实李彤清楚,自己母亲是怎么想的。不能化疗了,就是没活的希望了。就像邻床的阿姨,就是身体弱不能再化疗了,走了之后,再没来。
有一次她和这个阿姨聊,这个阿姨说了一句:“还有点没活够。”听了那话,李彤就说:“好好养,人家癌症活到老的很多。”然后她就找了个由头,出去了。
站在医院的大楼下面,看着进来和出去的人。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总之挺讨厌这里的。她想到了男友李明问她的话:“如果是你,你会在医院化疗吗?”
李彤摇头告诉他:“不会的。我死也要在外面,绝不在医院。我看着这些都烦,都痛。你不知道,这里的病人,癌症疼的时候,都有自残的,头就使劲往墙上撞。”
李彤此刻看着自己的母亲,坐在她床边问:“妈,你怕死吗?”
张笑笑不哭了,叹气道:“哎,你们都没有成家呢。好不容易你哥结婚了,还离婚了。你们姐俩才好呢,一个也没有给我带回来。我不怕死,这事谁能怕的下?我怕疼啊。”
李彤点点头,她还是不准备跟母亲说,自己其实有个男朋友。但想想还是不要说了。他们刚谈的时候,母亲就突然住院了。住院一年了,男朋友也没有来看过。
李彤记得他这样说:“要不我这段时间忙完了,去看看你妈,怎么说也是你男朋友啊。”
李彤说:“不用,这段时间你也忙,我妈这边也病的厉害。得休息。”之后,再没有听男朋友说要来看,她自然也就不提了。一年了,连父亲都很少来。顶多来过3次吧。不过他在县城工地上搬砖,一天也挺累,所以李彤也理解。
张笑笑突然说:“不知道能不能熬到过年?”
李彤驳斥道:“想啥呢?去年还过年,今年就不过了?”
张笑笑不说话了,抬头看了挂的点滴,还多呢。突然又问:“对了,低保的事情批下来没?”
李彤不烦道:“都问多少遍了?没有,人家打下来了。”
张笑笑低头嘟囔道:“村里和镇里干部都是吃人鬼,我都这样了,还不给低保。咱家是有当官的,还是有做生意的?凭啥不给批,又不是吃他们的?一次化疗那么多钱,你爸搬砖一个月,几天就造没了……”
李彤知道她又要说半天,连忙打断问:“别说那些没用的,知道贵,就好好养病。早点回家。我也轻松一下子。下午想吃点啥?”
张笑笑想了想道:“想吃个炒面。买一份,咱俩一人一半,不然吃不了。”
李彤道:“一辈子就爱吃干货,炒面不干吗?你就是吃的干,脾气又急,天天和我爸吵,才招的这病。吃点稀货,皮蛋瘦肉粥,晚上再吃水果。太干也不好消化啊。”
张笑笑点点头,只得同意。又想起一个事情,便问:“前个日子,你二姨给你介绍那个小伙咋样?”
李彤戴好了围巾,准备出去了,就说道:“不咋样?”
张笑笑忙问:“你这碎女子,到底咋样吗?是人不行,还是家境不行?我好给你二姨回话啊。”
李彤只能道:“人不行,行了吧。”
张笑笑又看着女儿道:“碎女子呀,咱也都28岁了。家庭差不多,人过的去就行。长的画似的,那样的男的,不老实不说,人家也看不上咱。咱家什么情况,差不多就行了。”说完,她又低头了。
李彤上前一步看看点滴,对母亲道:“你好好关心自己身体就行了。张笑笑,张笑笑,一天看不到笑,竟是愁眉苦脸,都对不起你的名字。”说完,她便出了门。
前天相亲是个男孩,是个卡车司机。相亲竟然穿着油渍裤子就来了。点菜竟然不问自己,就先点了。点完了才想起让她点。又得知了自己的母亲是癌症,吃完饭就匆匆走了。说加微信,也没有加。整个过程就好像很荒诞,你一句,我一句,都是应付。也许自己应付,他也是应付。
相亲完出来,李彤接到了男朋友的电话。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愧疚。她说:“我刚和朋友吃完饭。你在干啥呢?”回去的路上,天是阴沉沉的,李彤觉得自己的世界,也是阴沉沉的。不是五彩斑斓的,不是光明耀眼的。就好像心里是一湖死水,别说石头了,地震都激不起一点浪花。
吃过饭,看着最后一个吊瓶打完,已经11点了。李彤又看了一个小时的电视,才睡觉了。半夜3点钟,她听到母亲叫她,声音低弱。她打开灯一看吓一跳,惊得叫出了声。母亲满嘴是血,鼻子里也出来了。
李彤赶紧站在走廊叫大夫。然后跑到母亲旁边,拿着卫生纸,给她擦血,可是怎么也擦不完,不断有血噗出来。她眼睛里是惊恐,她的一只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一个东西,要递给李彤。李彤接过去了,她母亲吐着血,吐着吐着,就不再挣扎了。鲜血顺着脖子,胸襟流了很多。
医生来了看看后,说节哀,没有抢救的必要了。就这样母亲被推走了。李彤看着一下子空了的病房,感觉自己也空了。刚才的惊恐,也好像随之没有了。她打开母亲给她的手绢,里面包裹着一对银手镯。
她坐在走廊上流泪了,不可抑制的流泪了。这对手镯是哥哥结婚时候给她买的,花了3千多。这是她最后留给自己的东西,一对手镯。
离过年,还有一个月。没想到母亲,还真没有熬到过年。早晨的时候,下雪了。不知道为什么,李彤觉得雪来的很是时候。她忙了一早上,但好像此刻的忙,没有负担。对于母亲而言,李彤知道,她没有活够。可是李彤知道,这或许对她是好的,活的久,可能更疼。
下午的时候,男朋友打来电话,她说母亲走了。男朋友说:“生老病死,谁都没有办法,你想开点。”
李彤说自己没事。男朋友说:“我去看看你,看能帮什么?”
李彤说:“我妈死了,你以什么身份来?”
男朋友李明听了说:“也是啊。”
母亲就这样走了,李彤戴上了母亲原来舍不得戴的凤凰式样手镯。两个星期之后,她坐上了大巴车,要去一个都市。其实回到都市,对于李彤来说,没有什么意义。只是习惯了,就像和李明通电话,习惯了。突然她在想,习惯好吗?
她要变!可她会变吗?谁都不知道——生命其实就是这样的,谁都活不够,但真正明白怎么活的人,又有多少呢?
摘自独立学者,作家,国学起名师灵遁者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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