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时,学校成立了一个“巴金文学社”,其实到现在也不知道我们学校和巴老有什么关联。由于我的班主任是文学社主事的,全班动员,将我这非文学爱好者也充作会员。文学社的活动我只参加过两次,有一次就有幸聆听了路遥先生的讲座。
那天进入学校大礼堂,看见一堆人簇拥在旁边的接待室门口,说是等路遥签名呢。我没有准备,就将带着的一个笔记本递了进去,过了一会,有人在接待室门口散发签名过的书籍和笔记本,大家纷纷认领,却不见我的笔记本,一打听,说是可能忘在里面了。我舍不得笔记本,装着胆子推门进去,一眼就看见我的笔记本放在茶几上,第二眼才发现茶几周边的沙发上好几个人在抬眼看我,有校长、教导主任这一班人,这我是认识的,不认识的一位居中坐着,我想一定是路遥,遂鞠躬问好,申明是取自己的笔记本的。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拿了本子就快速离开了。
正式讲座开始,路遥在一片掌声中走上讲台,坐定后清清嗓子,一口纯正的陕北腔便开始回荡在礼堂中。对这口音我是熟悉的,也是亲切的,我诸多亲人都是使用这种腔调说话。我始终觉得陕北话说起来是有板有眼,而又不失幽默的,很适合演讲。在路遥这样陕北高原千载难逢的文化人使用起来,更是气势澎湃,感染力会加倍。
与大多数文人一样,路遥也没有文人样子,记得是个高大的黑胖子,头发有点长,随意侧分着。这次演讲持续了一个小时吧,可惜讲的什么我基本都不记得了。
至今不能磨灭的是他讲自己创作《人生》的经历,那时他住在陕北一个小县城的招待所里,一天深夜,正写到高家林抛弃巧珍这一段,写着写着,一阵强烈的悲愤袭上他的心头,一时难以自持,奋力将手中的笔扔出窗外。这场面对我是不难想象的,因为路遥讲的时候依然因悲愤而声音发颤。他调匀气息后接着说,自己在房间里快速地来回踱步,慢慢平复了心情,想着还要继续创作,却发现没笔了,于是只得下楼借着路灯去找寻自己抛出的笔。
这是1991年的事,一年后路遥去世,是肝上的病。西方人说:愤怒出诗人;中国人说:怒伤肝。路遥是有史诗情结的,他选择的创作道路使他不能不愤怒,这是他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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