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是个小个子老太太,站起来还没有我家的冰箱高。快90岁了,头发花白,冬天喜欢在头上戴一顶用毛线织成的帽子,围一个颜色老旧的纱巾,灰色的,红棕色的,豆沙色的;夏天喜欢在头上戴一条旧毛巾,所以平时也看不出什么。满脸的皱纹和老年斑,一笑就像一朵盛开的菊花。鼻子很塌,不够好看,我大姑完美的遗传了她的鼻子。牙齿也早就掉光光了,好吃的美食也没有办法吃,也就炖的软烂的食物可以入口。一双手甚是粗糙,冬天的时候总会裂开几条血口子,就像枯树皮。她经常带着一对金耳环和一只银手镯,从来不取下来。
奶奶是一个闲不住的老太太。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奶奶的身体还非常健朗,养兔子是她的爱好之一。她去集市买来五、六只小白兔,三分之二都是雌兔,三分之一是雄兔。然后拿几个木箱子并在里面铺上稻草做小兔子的窝,再放几个盛水的碗,把楼梯间一边用砖堵起来,另一边用砖垒到小腿那么高,其余部分搭上窗纱。小兔子并不是娇贵的只能吃胡萝卜、青菜,一般都是割一些野草,其中有一种藤蔓型的野草最受它们的青睐。这种草生命力旺盛,随处可见,我奶奶经常会割一箩筐回去喂兔子,但是我不太喜欢这种草,因为它的上面有很多刺,摸起来非常扎手,一不留神还会留下血口子。
这些年年纪大了,没有精力养兔子,迷恋上了种菜,西红柿,豆角,大蒜,香菜,葱、倭瓜等。只要一到种这些蔬菜的季节,她就早早地播种,买幼苗,然后拿着锄头,耙子到菜地松土,觉得土壤不够肥沃,就拿一个荆条编的篮子装一些牛粪,撒在菜地里,然后特别骄傲的跟我说:“这土多壮实!”其实我的内心一直在小声逼逼:“好臭!”其实她并不是很喜欢吃这些菜,这些蔬菜每次成熟的时候,她都会摘了让我炒炒吃,但是我也不喜欢,至少天天吃是很讨厌的。
奶奶身体不好,平日里大病小病不断,高血压,高血脂,眼花耳聋,腿脚不便,经常呻吟难受,一直都在吃药。她曾经去看我一个姑姑的时候突然昏倒,口吐白沫,被送进了医院,身体还没好就嚷嚷着出院,在家里一个人偷偷哭,觉得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她特别害怕孤独,总想有人陪着她,可是谁有那个时间呢?孩子们要出去工作挣钱,孙子孙女们结了婚的很少回来,没结婚的大部分都在上学。大家都不住在一起,很少见面。记得上一次所有的人都回来的时候是在我爷爷去世十周年那天,家里特别热闹,奶奶又哭又笑,高兴又悲伤。她也很想她的孩子,我爸出去工作了多少天我自己都不会去记,但是我奶奶可以说出准确的天数,一天又一天,她就那么数着我爸离开的日子。
她嘴里总是念叨着“老了难,老了难,后十年不胜前十年。”她渴望曾经那些年轻又朝气的日子。她坚持着自己做饭,不去麻烦别人,晚上的时候都会去大门口跟一群老太太们锻炼身体,但是曾跟她相熟的姐妹们都一个个离去,她的心里很悲伤。
爷爷是在我出生的那年去世的,我从来没有见过爷爷,奶奶因此孀居多年。有时候她做梦会梦到爷爷,然后就把床边桌子上的镜子放倒,拿个鸡蛋在镜面画“米”字,如果鸡蛋立起来了,就说明爷爷昨天晚上回来看她了,然后她对着鸡蛋絮絮叨叨着家里最近发生的事情,给爷爷上柱香,烧些纸钱。如果鸡蛋没有立起来,她一天都是难过的。
我很同情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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