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希是我的死党。我十月出生,她跟我同年同月,比我晚了十天。两家是邻居,隔着围栏翻个墙就能到。小希的妈妈常说,希希小时候总爱哭,但看见我就破涕为笑了,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鼻子上还挂着两串泡泡。
缘分是天注定的,友谊是人为的。我大她十天,总爱装腔作势教训她。为了满足我大姐姐的心理,总是一脸委屈样还撒娇地说“我错了”。抛开年龄,我和小希就像天下普通的发小一样,吃饭上学作业甚至睡觉,都离不开对方。有矛盾有争吵但每次都会快速地和平解决。彼此就像出生带来的影子,嵌进对方的生活。我对小希知无不言,我以为她也是如此。
十八岁的天空很蓝,第一次,我知道我错了。
“我曾是个小偷。小偷!真鄙视这个词。”一罐啤酒后,小希发起了酒疯。“那个老板,对,卖猪肉的,他凭什么骂我。不对不对,晨辰,我是个小偷,我该被骂……”
这天,小希的生日成人礼。她父母很忙,我带她出来庆祝。在餐厅吃完蛋糕与晚饭以及喝了点酒。天尚不晚,怕回家被父母骂喝酒,来公园溜达溜达。小希酒量极低,断断续续的话语中,也大概明白了真相。
六年级暑假,小希和妈妈一起去县城购买新衣服。刚发工资的妈妈心情好,下车便带小希直奔菜市场。猪肉档口,结算了瘦肉的钱,接过离去。走出一两百米,妈妈发现手中多了什么,一看,是猪肉档老板多塞错的猪脚。人性本贪,贫穷更难抵抗这天降之财。犹豫几秒继续前行。当年的小县城,还不大,兜兜转转也就是那些商店那些人。
小希的妈妈只读过小学,干的是体力活。环境的泡缸造就了不同的观念。一手提东西,一手拉小希往人堆里就跑。先前客人回来,老板发现了失误,多年的经验,一琢磨便有了大概。
骑着摩托车和别人的指点下,老板很快就找到了母女俩。店门前,妈妈紧捂住自己包里的东西,猛地挣脱老板上了二楼的服装店。眼睛和神态是不会骗人的,老板已完全肯定。小本生意,自是没有宽容的权力。在二楼,小希忐忑的在试衣间试衣服,妈妈突然吧猪脚塞进来,看着追上来的老板对小希说“跑。”
小希小,并不懂对与错,她觉得妈妈是可以相信的人。于是拿着沉甸甸的东西从试衣间后门跑了。试衣间是在居民楼楼梯和商店中间隔出来的,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冲上去,五楼了,这是当年那栋楼的最高楼,无路可走。楼下妈妈与老板的争吵声慢慢变弱,噔噔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怎么办呢?小希此刻脑子勾勒出几种方法。一是敲开前面那户人家的门,把这个送给他们,最好能进去躲躲。但万一是坏人绑架或者把我卖了就不好了。二是找个地方躲躲,让老板找不到,但这也没什么利于躲避的场地,而且面对来往用异样眼光看自己的住户,这个想法也行不通。最终,小希扔下东西自己原路跑回了。下楼时遇见老板,骂骂咧咧的。大人总是比小孩聪明,事实也是如此,老板爬到顶楼捡了东西回来继续骂。小希说现在还记得商店服务员眼神,不解同情嘲讽。
找到母亲,想寻求点安慰。毕竟我是按妈妈说的去做了啊。小小的小希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也骂她,进退维谷的小女孩没有选择的权力,肩负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窘迫。
“你知道吗?我后来一段时间总做噩梦,我被人追着骂小偷,被服务员告知以后不能去那里买衣服了,还有老板告诉学校,集会时教导主任在全校面前批评我。我看到了好多嫌弃的面孔,其中也有你,我害怕,害怕你也不和我做朋友了。”
躺在长椅上的小希边哭边大笑。
“我今儿总算成年了,成年了。去他的老板,去他的嫌弃。我已经长大了,有选举权了。那你会不会嫌弃我呢?会不会!”
微风吹来,手里的衣服盖在小希身上。她的经历痛苦,很心疼。自小一起长大,彼此都没有秘密。接受着三观很正的教育,是羞于愧对的不知所措。你不敢说出来的,是心里的那点善意。我不嫌弃,只有心疼和后悔没有在你的噩梦中帮你驱赶过恶魔。
小希说,成年了也就不怕了。
小希,你才不是个小偷。
小希,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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