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普吉岛海边晃了两天,总有晒得黝黑的泰国本地人操着流利的中文来撩我们去坐海上降落伞。同行的旅伴蠢蠢欲动,我听到了心里的胆怯就一推再推。转眼到了要离岛的日子,我给自己鼓了鼓劲,和我的小伙伴付了钱在岸边等待“升天”。
我们坐进了降落伞中配备的保护装备里,终于轮到我们了,可我还在紧张地与当地人沟通确认一些细节,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们就“嗖”地一下被拉上了天。瞬间,赤条条地脱离了地心引力的我,突然意识并没有将整个屁股“坐”进安全装备里,我只是留着小半截在里头,并且由于风的力量感觉我那小半截也要被吹出来了。意识到的那一刻,感觉整个人都僵硬了,两手本能的死死抓着绳索,嘴里叫着:“不行,我的屁股没坐进去!”绑在我后面的伙伴虽然吃了一惊,但反应很快的对我说:“你先别紧张,绑带是绑住的,肯定是安全的。”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没有心思欣赏眼前的美景,两眼空洞而紧张的瞪着,我本能的知道其实我是掉不下来的,只是内心的紧张完全不由自主。但我要怎么处理我的恐惧呢?脑子里灵光一现后,开始闭上眼睛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呼吸上,并尝试做一个简短的自我催眠,让自己慢慢稳定下来。说实话,此刻只是转移注意力让自己一点点挨过那一分一秒的时间而已。
当我双脚触地的那一刻,我的心也落到了地上,脑袋里只有一个声音:“天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下图中我背后就是那个降落伞,作为心理从业者的我当时就在想,总有一天我再来坐一次,好给自己一个疗愈的机会。
可没想到这个机会并不需要等到下一次,它以一种我没有想到的方式转眼就来到了我的面前。
在普吉回国的飞机上,凌晨四点的春秋航空刚刚起飞,而我早已进入了梦乡。朦胧间后排有些嘈杂声,似乎有人喊着救命之类的话,随即广播里就听到寻人启示:“请乘客中有内科医生的来找一下我们,我们需要你的帮助。”于是我本能的竖起耳朵听着后面传来的动静。
一个姑娘颤抖着声音诉说由于飞机起飞颠簸太大、自己感觉恶心胸闷心跳加速、四肢发麻无力,空乘人员在旁边询问并安慰着她,显然这个姑娘情绪完全无法平静,越说越激动。当空乘人员得知姑娘并没有心脏病史的时候,安慰了一句:“如果没有心脏病,你应该就是太紧张了。”结果姑娘情绪越发激动,极力否认自己是紧张赞成的,一再肯定自己心脏有问题,语无伦次地询问飞机现在在哪里,到达上海还需要多少时间之类的,能不能飞回普吉岛......
接着传来姑娘母亲严厉的声音:“好了你!做个飞机这么折腾干什么?不就是颠两下吗?你不要这么虚,你安静点不要干扰别人睡觉了!”
听到这样的声音,原本还在恍惚的我突然清醒了,本能的站了起来转过身看着眼前的这对母女。满头白发的妈妈既着急又嗔恨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手足无措的抚摸女儿的胸口,嘴里还在不断的数落着;20多岁的女儿面色苍白,瘫软在座椅上,显然是受了惊吓后的反应,听到妈妈的斥责,她一个劲的的摇头诉说自己真的很难受,声音都带着哭腔。除了姑娘的声音,其它人都陷在停滞状态。显然,谁都不愿意被别人说自己心里有问题,何况此刻确实是由心理紧张触发了躯体症状。于是,我脱口而出:“你这个情况我有过的,我们心脏虽然没有问题,但功能也不是特别好,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就会激发出来。我以前经常这样,来我告诉你怎么办。”姑娘听到这句话时,眼睛瞬间亮了一下,抓住了我的手:“真的啊,你也有过啊,那你知道这种感觉的!”我点头,坚定地告诉她:“放心,按我说的来,一定会好的!”
身心总是互相影响的,不管如何,此刻都要将姑娘的情绪安抚下来。
我对她身边已经在第一时间到位的空乘小姐说:“你先把她放平,然后按她的檀中穴”并用手示范她胸前的檀中穴,在姑娘被按到的那一刻发出了一声惨叫,我立即说:“对的,就是这里,这里痛就是心脏不舒服的原因。现在咱们把它揉开,心脏就舒服了!”随着空乘用心的揉按,姑娘一声声的叫着,我马上暗示她:“你什么也别想,就想着胸口的这个痛,会感觉越来越轻松,心口越来越开,心跳也平稳了。”姑娘又慢慢的点头回应我。看她平稳些了,对她说:“这样,随着这个姐姐的每一次揉按,你就深呼吸,把胸口闷着的气都深深的吐出来......”这位空乘小姐也是非常的耐心,不断的在舒缓安慰和劳心劳力的揉按。由于前面建立的信任,姑娘此刻完全配合我的指示,我跟着她胸口的起伏带领她做着深呼吸,并指导她可以大口咳嗽,在猛烈的几声咳后,姑娘的脸色已经正常了。
这时,后排突然站起来一位大婶,声音严厉地说:“你不能这样安慰她,她这次就这样好了,下次坐飞机还会再犯的!她这是心理问题,心理问题就要勇敢地去面对!”(我此刻的内心活动就是@#¥%……&*)
果不其然,刚刚平稳下来的姑娘,一下子又开始紧张,对着后排的大婶喊:“不是的,我心理没毛病的,我就是心脏病,我真的是心脏病。姐姐,你说你和我一样的,是不是心脏病啊?”我赶紧点头肯定“对啊,我们就是心脏功能会有点弱,遇到特别的情况就会不舒服的。我知道这种感觉的,没有经历过可能就不太明白。现在,你看着我再来深呼吸,再多几次就好了,肯定会好的!”
我给旁边站着的安全员递了个眼色,请他帮忙让吃瓜群众闭嘴。
姑娘再度平稳下来。我跟空乘小姐说:“我们已经把檀中穴揉开了,接下来把腋下的心包经揉开。”再询问姑娘痛感,她说痛得不得了,我就再次加强越痛越要揉,越揉就越通。当最后再要按手窝处的心包经时,姑娘已经完全平静、恢复正常了。
四个小时后,飞机落地,姑娘感谢我并问我是不是医生或者相关的从业者。我想了下告诉她,我不是医生,我和她一样,也是心脏功能不太好的人,我们平时要注意急救预防和心脏保健。
在大多数国人还对心理问题的认知有盲点的时候,人们宁愿接受自己生理有瑕疵也不愿意去面对自己的心理上的恐惧。这是一条漫长的认知的道路,也不急于一时去说明白,何况,身心本就互相影响,谁又能说得清楚究竟最初是谁影响谁呢?
对于我自已来说,原来在海上降落伞上受到的惊吓,也因为通过帮助他人而疗愈了自己。在每一次的呼吸和暗示中,我也将自己残存在身体里的恐惧慢慢地释放了出来,无比的轻松。这就是这个职业的魅力。
在咨询室里也是如此,来访者正在痛苦着的事情,如果我有过类似的经历时,那份因为懂得而生出的共情就会特别有力量,虽然共情本就是我们的基本功,如果因为深深的懂得而产生的共情,对方就能感受到被抱持和理解,而这份抱持和理解就是对眼前这个生命最好的支持,可以支持他激发自己的潜能去做进一步的探索。而咨询师在这个过程中,也会体验到与自己的和解。
在看完这个故事后,对你能有所启发吗?在这样的危急时刻,你有没有说过和那位妈妈或是吃瓜群众一样的话呢?假如你在这样的危急时刻,是不是最需要的就只是身边人对你说:你的痛,我懂呢?!
把我们内心需要的,给出去。不加评判,没有指责。
这不是简单的安慰,这是深深的慈悲。
社会如此。
家庭里更需要如此。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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