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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州城以前有一个考了一辈子都只是个秀才的人,后来这个秀才死后,就只留他儿子柳潇一人在世上。
这秀才考了一辈子的试,一直都没个正经营生,原本的颇丰的家底也败的七七八八了,给他儿子留下的除了要做个父母官这个遗愿外,还值得一提的就是满屋子的书了。
秀才家的屋子里都堆满各式的了书,杂文游记、历史传记、志怪小说应有尽有。
柳潇自小泡在书堆里长大,可他天资愚钝。别人背一篇文章需要一天两天的时间,而他至少六七天,甚至更久。悬梁刺股方法这些他都用过,可惜都收效甚微。
百知已经听柳潇背了好几年的书了,每每在柳潇背的磕磕巴巴又难解其意的时候,她都免不了要着急一番。是
实在是一篇只有几十个字的文章他还要磨蹭了个把月的状态,很容易就耗尽了人的耐性。
终于,在柳潇背了一个月的《逍遥游》之后,还只能背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此……后面是此什么来着?”的时候。
她忍不住了,爬在他耳边上,用力大喊:“此亦飞之至也。”
细若蚊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柳潇一下子就想起来了,眼睛一亮惊呼道:“对!此亦飞之至也!
随后,他脸色一变,这个愚钝的人,不光读书比别人慢一步,连其他事情也是一样。
惊呼过后才想起来,他家中就剩他一个了,怎么会有其他人的声音?想到此处柳潇紧张的四处望了望,可入目全都是他的藏书,没有半点异样。
正当柳潇以为是自己想多了要松一口气时。
“你在找我吗?”又是那个声音。
柳潇又提起了一口气,紧张的望着满屋子的书,烛火依旧静静的燃着,时不时发出“噼啪”的声音。
柳潇看见一点荧光在他面前升起,而后越变越大,最后荧光褪去一个俏丽的少女站在了他的面前。对着他粲然一笑:“你在找我!”
“你是妖是鬼?怎么会在这儿?”柳潇看着眼前的少女,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问道。
“你怎么不问是不是人?”少女不满的嘟囔道。
“我又不傻!”
“噗嗤!”少女没忍住笑了出来。说:“你可真有意思!我是百知,从……你手里的书中而来。”
柳潇看了看手中的逍遥游,说:“你从逍遥游中来,你是妖怪!”
“我是妖怪没错,也……算从逍遥游中来的吧!”百知想了一下,还是觉得逍遥游也算是自己的故乡了,毕竟百知一族就是生于书籍,自然书中的每一篇文章,每一个句子都是它们的故乡。
“你有名字吗?你一直都待在书里吗?”柳潇问道。
“我叫纪书,我不是一直都待在书里的,可以出来,只是我必须待着一个书籍很多的地方才可以,不能远离……”纪书没在说下去。
转而看向柳潇,故作凶恶的说道:“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你就不怕我吗?我可是妖怪哎!”
这下轮到柳潇没忍住笑出了声,说:“我不怕!凡事不能一概而论,人也穷凶极恶之徒。妖亦有良善之辈。”
柳潇的话换来纪书一个赞许的眼神,这人只是反应慢了一点,看事情还是通透的嘛!
一人一妖就这么在平淡的言语中相识了,纪书以人的形态留在柳潇身边。经常挑灯夜读到夜半,柳潇依旧刻苦读书,依旧是老样子进度缓慢。
纪书见状想了个办法,她先让柳潇去买了一种凉糕,她在书中看到过记载,灵州城内就有。每日买来一块,而后二人比赛谁记的内容最多,谁赢谁吃。
纪书早就将柳潇家的书看完了,眼下只是陪着柳潇一起重读罢了。况且就算没读过她自书中而来,天赋异禀,过目不忘。
每天比试的结果,毫无疑问赢的人都是纪书。柳潇看她吃的开心也愿意陪她玩这游戏。凉糕纪书吃腻了,柳潇就去寻下一个她想吃的。
这样的日子过了好一段时间,纪书一直都在赢,柳潇一直都在输,也一直都在刻苦的读书。每次都在纪书赢了之后夸一句:“你真厉害!”每次纪书也都要回一句:“你都那么用功了,怎么还是背不会呢?”
纪书不明白柳潇为什么刻苦用功还是背不会,柳潇也不明白他竭尽全力想要做到事情,纪书为什么轻而易举就可以做到。
他不明白,但这并没有动摇他心中的信念,他依旧刻苦。
纪书在一旁看着他读书,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刻苦的读书?”
柳潇闻言翻页的手指一顿,而后说道:“我要做官!”
“原来你想要的也是封侯拜相!荣华富贵!”书上说世人大多趋利,柳潇这么说倒不教纪书感到意外。
柳潇却摇了摇头说:“我没有想过封侯拜相,我想做个县令,做个百姓的父母官!”
“你的志向这么小!县令才多大官儿!”这倒是教纪书颇感意外。
“我也不知这志向算不算大,但我知道我没什么雄才伟略,指点不了江山,只求能护一方百姓平安喜乐,为社稷出一份力。”柳潇说这话时一双眼睛像是藏了一缕晨光。
纪书觉得柳潇和很多人都不一样。转念一想柳潇的情况,沉默半晌还是说道:“书上说过有些事情是尽全力也不一定能做到的。”
“你也说了是不一定,更何况书上不是还说了天道酬勤,勤能补拙嘛!”
纪书头一次被柳潇堵得哑口无言,气愤的瞪了他一眼,说:“你就认死理吧!”说完头转到一边就不理他了。
柳潇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用了三包荷花酥才将小书妖哄好。
日子在笑笑闹闹中悄然流逝,一转眼就是离别在即了。
柳潇要进京参加科举了,走之前,给纪书买许多凉糕和荷花酥,还有许多存放时间长一些的干果蜜饯。尽他所能的把纪书照料好。
可即使这样,在知道他要走的时候,纪书还是眼泪汪汪的望着他。
柳潇只能温言哄着:“我给你准备了很多的糕点蜜饯,等我考中了就回来,你在这里等我。”
“你会不会不回来了!”纪书抹了一把眼泪说道。
“我还要做这里的县令呢!怎么会不回来。”
“那你发誓!”
“好!我发誓。”
……
柳潇走了,带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和憧憬踏上了去京都的路。
这个时候他们谁都没有想过,等我考中了就回来,也可说成考不中我就不会回来了。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一晃不知多少年过去了。
柳潇的孙子都快要娶妻了,他也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人年纪一大就会怀念过去,那些被刻意藏起来的记忆也在这时候全跑出来了。
那年他怀着一颗炽热的心来到京都,心里惦念着远方等他归家的人,和他一心想要守护的故乡。
放榜的时候他满心期待与忐忑的去看榜单,而后寂寥的将自己隐匿于人群之中。看着时不时就爆发出一阵欢呼声的人群,他头一次觉得寂寥和热闹离得是这样近。
一次的落榜没能凉透少年人炽热的心,他很快整理好了自己状态,并且留在京都等待着下次的科考的开始。
又一次落榜了,柳潇记不得这是第几次了。他已经从弱冠少年郎走到而立之年。
他还记得他有个想要守护的故乡,还有一个等他归家的人。可是看着新出的榜单,上面依旧没有他的名字。这一刻,他有些不想再记得那些苦守的东西了。
就在这时候,一个女人出现了。
说来也有些好笑,榜下捉婿向来都是那些小官或是大商人捉个高中的青年才俊,给自己女儿寻个有前途的青年才俊。
可到了柳潇这里,且不说他自己是个落榜多次的穷书生。就连捉他的人都是个女人。
秀娘父母早亡。她不愿家中父母拼下来的家产落入旁人手中。就一个人撑着家中的生意。却误了好年华,眼下也是世人眼中的老姑娘了。
今日放榜她本是来看个热闹的,人群中却一眼看到柳潇。可能缘分就是那么奇妙吧!只看了一眼,她就想招他入赘,也立刻将想法付诸行动了。
望着眼前这笑意盈盈问他愿不愿意入赘的女人,柳潇一时没有言语,但是他感觉到如果现在答应了,是一个和以前的自己告别的好机会。
秀娘看柳潇不说话,还以为是他一时不能接受,毕竟入赘对男子来说不是件光彩的事情,更何况她见过很多读书人都一股清高在身上。
柳潇虽然看着没有,可接触不深她也拿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正要开口说:“你若不愿意……”
“好!”
柳潇答应的这么干脆,秀娘都要误以为自己听错了。两人之间没有什么阻力,很顺利的成了亲。
成亲之后柳潇没有再没有读书了,他跟着秀娘一起操持家中的生意。整天惦记的是明天还有一场应酬要去,儿子今天打碎了一个花瓶,秀娘跟他抱怨儿子太顽皮了。夫妻和睦,生意红火,日子过的也算美满。
柳潇再没有吃过糕点蜜饯,可他又爱去糕点铺子买最新最好的糕点,买回来给秀娘和女儿吃。旁人都以为他是疼爱妻女,柳潇自己也是这么认为。
他就这么过了几十年,看着儿女长大各自成家。就在生命将要走到尽头的时候。那些他藏匿逃避的情绪和记忆都涌了出来。让他不得不直视这些东西。
一个多走几步路的喘上半天的老人,突然提出要去千里之外的灵州城。儿女劝他不要折腾了。可是柳潇坚持,怎么劝都没用,出于孝道。儿女还是答应了柳潇的这次折腾,开始准备去灵州的事宜。
灵州那么远,一来一回要不少时间。家中的生意要先交代好,一路上的要用的东西也要准备好。
柳潇自有了回灵州的念头之后,就每一天都盼望着回灵州的那一天。
可他到底没能等到那一天,柳潇在一个深夜去了。第二天一早仆人发现他的时候,他身子都从床上掉到地上,头朝着房门的方向。
柳潇没能回成灵州,纪书从那日一别后就再没见过他,更不知道他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她只记得他要她在这里等他回来,记得他说要回来做县令。
他没回来,她就在这里一直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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