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除也是学问
在我心里,父亲绝对算个文化人。父亲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拥趸,笔墨纸砚,诗词戏曲,颇为喜好。家里挂着当地一名人手书长卷——朱伯庐的《治家格言》,父亲常说,洒扫庭除也是大事。
少不经事时,总会眼高手低,觉得毛泽东的那首诗“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真是霸气,洒扫庭除,哪会放在心上?
后来,外出求学,一切事情都要自己打理,才知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实际。还记得父亲把大包小包的行李放在宿舍床上,开始帮我收拾,一边告诉我杂七杂八的注意事项。从那天起,我开始仔细的整理自己的一方天地。
初中那会,一个大通铺,住着十个小姑娘,每个人还带个能上锁的小木箱,放着自己的宝贝,我的小木箱是父亲新油漆过的,绿莹莹的,特别小巧。箱盖里还有父亲毛笔写的我名字,墨色发亮。宿舍本来就小,一排箱子排过去,进出宿舍都要侧身踮脚经过,可就那一小片地儿,大家也是费尽心思收拾。每个姑娘带来的都是自己家能置办的最好的东西,她是二十里铺(相对洋气)的风格,她是北八乡(相对淳朴)的范儿,她是山里娃的大红大绿,她是暴发户的金光闪闪……十个姑娘,十个风格,现在想来,是一场九十年代的秀场。
懵懂的年龄,逼仄的环境,唯有知识雕琢了一颗颗美好的心灵,给我们的心灵洒扫庭除。
后来,上高中,上大学,住宿条件越来越好,从高中的八人间,上下铺变成了四人间,上床下桌,有独立卫生间,审美也开始变化,更大程度上是同化。
大家的喜好越来越趋同,宿舍也有统一的床品,也开始要求细节,牙刷毛巾的朝向,鞋子的摆放,文明宿舍的评比开始吹毛求疵,我开始怀念那个浓郁乡村风的时代,每个人带着自己生命印记的样子,不忘本的模样。
中学能做好的事情,到了大学好像倒疏懒起来,大学有些女寝那叫个乱,还美其名曰个性。
总有一些时刻,我们倚着茫茫人海随波逐流,不曾停下来,收拾收拾屋子,打扫打扫心房,我们在一味的获得,囤积,却忘了分享,舍弃。
这几年日本的整理术颇有人气,断舍离的观念深得人心,细想,这也是社会文明进步的表现,有人说,从物质中获取幸福的时代已经结束。从纷繁中解放自己,从冗杂里清理通道,成了我最重要的功课。
搬一次家,舍弃一些东西。搬一次家,获得一些自由。搬一次家,就是一场修行。修行不在佛寺禅院,而在一餐一饭,在坐卧言行,修行便是一场心灵的洒扫,“特别是身处逆境的时候,把周围打扫干净,会给自己一种得救的感觉。”。
昨日里把家里好好整理一番,总算有点样子。忙活了一下午,终于能坐下来休息一下,看着焕然一新的家,想起毕淑敏女士的一段话,“怎样度过人生的低潮期?安静的等待;好好睡觉;锻炼身体,无论何时好的体魄都用得着;和知心的朋友谈天,基本上不发牢骚,主要是回忆快乐的时光;多读书,看一些传记,增长知识,顺带还可瞧瞧别人倒霉的时候是怎么挺过去的;趁机做家务,把平时忙碌顾不上的活儿都干完。”
扫除是门学问,有的看得见,有的看不见。想起禅宗的偈语来,神秀说:“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惠能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我是凡夫俗子,时时扫除拂拭,无使眼盲心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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