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 (2014.10.16)
早饭后我在卧室坐着,母亲在院儿里收拾。
“丽,出来看看,天上一大群鸟儿!”
我慢慢走到院里,仰头看: 一群鸟儿在空中盘旋,在晨光中飞舞、鸣唱。天上几片云彩,飘渺淡薄,天空碧蓝而高远。
忽然地,心境竟敞亮了。
这些日子以来,我被自己的心绪困住了。我回答不了自己的问题:我什么时候才能不用母亲照顾?我什么时候能像别人那样想去哪儿说走就走?我生命的意义在哪儿?人不能回答并解决自己问题的时候,是很痛苦的。虽然我每天都是照旧吃着母亲端来的饭,喝着母亲端来的药,每天接受着母亲的悉心照料,但心底那种惶惑无助的感觉,如飘蓬遇狂风,似浮萍逢疾雨。
我也不想荒废在家休养的这些时日,我也想在享受亲情的同时充分利用时间去钻研我的业务。可是,我拿起书本,读来读去,百读不厌的一直是史铁生的《秋天的怀念》,读了一遍又一遍,每一遍都泪流满面。他的母亲说:“好好儿活,好好儿活……”我的母亲说:“慢慢儿来,慢慢儿来……”简单的话语里,凝聚了多少爱意,他懂,我亦懂。
可是,面对现实,我们淡定了吗?没。
超然了吗?更没。
很多次我坐在窗前,看麻雀在邻家的屋檐上跳来跳去,我的心,也随着鸟儿的跳跃而跳跃;坐在沙发上,看着小侄女轻快地跑来跑去,我的心也随着她轻盈的身体而轻盈。可是,一转眼,我又黯然神伤,又深陷于自己所织就的消极情绪网中难以自拔。
每每看到我发呆,母亲有时会轻轻地问我:“好久没有拉二胡了,拉得动不?拉会儿吧?”我摇摇头。
母亲又或者会轻轻地问:“能慢慢地练练太极不?”我还是摇摇头。
母亲便不再多说,然后就到厨房里去,拿了糕点出来,或者端出一碗汤来,递给我:“多吃点吧,慢慢儿养。”
昨天晚上,我对母亲说:“这周寒一该过周末了,我想周五回去看看儿子,让儿子照顾我两天。”
母亲看了我一眼,幽幽的说:“你天天在我身边呆着了,你走了我会想你的。”
我说:“我也想我的孩子呀,我走了你好好歇两天。”
一阵心酸,我忍住了要流出来的泪。
过了会儿,母亲又轻轻地说:“等你能上班了,每天还回来这边吧,”
我“嗯”了一声。
不知从哪年开始,我把“回娘家”的说法换成了“把自己送回娘家”。
别人回娘家,是回娘家看看,顺便帮娘家干点活儿;我回娘家,就是把自己或者连着儿子一块儿送回来,让父母看看我们,然后给本就忙碌的母亲再添点儿活儿干——伺候我们。可是,母亲好像对伺候我们毫无厌烦反而乐在其中。
天下的母亲,在爱孩子时,从来不知疲劳、没有厌倦。
弟妹带着小侄女从外面回来,“花花儿,花花儿!”小侄女一进门就举着一朵花向我跑过来。
花儿有点蔫儿,但掩不住其耀眼的金灿,是一朵苦菜花。
生活中,我并不太喜欢黄色,但是,对于春天的蒲公英,对于秋天的苦菜花,我却是近乎偏执地喜欢。喜欢它们茎叶顽强的生命力,喜欢它们花朵的艳丽。心情暗淡的时候,看到这么明艳的花儿,无论生活如何山重水复,心境也会顿然柳暗花明。
看着这朵艳丽的苦菜花,我告诉自己:“慢慢儿来,好好儿活。”
之二 (2015.4.1)
学生搀着我上至楼梯拐角处时,正好面对着教学楼右后方的空地。
空地上才开始有绿色点缀,在不多的绿色中,零星地开着几多蒲公英花,黄灿灿的。若非刻意关注,那独有的灿黄在我们所处的高度,加上与我们确有一定的距离,庶几与周围的荒芜与泥土之色融为一体。
“看,那儿开了几多蒲公英!”我指给学生看,“多好看,我喜欢蒲公英。”
她随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轻轻“嗯”了一声。她的回应是表示对我的尊重,其表情,是懵懂的。
我并不在意她的态度。我的话,很大程度上是说给自己听的。
看到蒲公英,我总会莫名地心动,甚至欣喜,这由来已久。只是,在此时此地此境,那荒芜之中的几点耀眼的黄,会更强烈地刺激我的神经,使我心神为之一颤、一亮,进而兴奋。
蓦地,想起半年前,小侄女给我带来一朵黄艳艳的苦菜花时的感觉,当初也是这样的心颤!
这半年多来,这样心动的感觉,应该也就是这两次了。
而这之前,这期间,我的心灵,我真实的心灵,大多处于什么状态呢?
我并不想说,但又不能忘。或许,它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如尘埃般弥散在风中,但现在,还不能。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的心,犹如一艘伤痕累累的航船,艰难地航行于没有航标的苍茫暗夜中,没有任何指引,更不知前方何处还隐藏着暗礁。既把控不了自己,更把控不了外界,所能做的,只能在沉寂而黑暗的海面上“从流漂荡,任意东西”,任由命运之手操纵而一筹莫展。生命的无助感、虚无感在心底升腾,既而充斥了整个心胸。我感觉不到一个自然的生命活着的任何意义,用博尔赫斯有关对日子的话来说,即“我住在你那里,却未曾抚摸你。这种感觉有时会持久性地占据着思维的制高点。于是,让人觉得,放弃,也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放弃?
当这个念头一出现,理智又会提醒自己:你只是在逃避,在乖张的命运之前臣服之后的自我放逐,而不是参透生死之后的达观平常心态。
于是,就刻意地去想想还有哪些是比我更不幸却坚强生活的人。于是,回想起史铁生,然后想起他说的话:其实每时每刻我们都是幸运的,因为任何灾难的面前都可能再加上一个“更“字。以此来鼓励我自己面对现实的方式不能说不管作用,我会比较自己刚开始生病时与现在的身体状况,然后内心就释然了;接着,也就有了一段相对平静的日子。
我我刻意地观察窗外的麻雀如何在邻家的屋檐上跳跃、嬉戏,也会看着窗外的蓝天神游万里;会看着侄女欢快活泼的身影而感觉生命的鲜活,也会因举家团座一起时的其乐融融的场面而感觉生活的美好。心情舒畅了,也会主动地电联同事朋友,聊聊天。甚至,我有时会想,如果我的的疾病能够给健康者一个警醒,让他们不再麻木于自己身体司空见惯的健全而懂得去珍爱身体,也算病得有意义。
于是,情怀的孤独暗感逐渐隐去,生命的虚无感也慢慢退去了。
可是,睿智理性如清华大学的副教授刘瑜,尚且“间歇性地热爱生活和间歇性地厌世,此起彼伏”,何况愚笨如我,沉疴染身如我。
情绪,或许会在某个时刻,又会莫名地陷入迷茫状态——毕竟,自己心里的痛苦,不会因为他人有更大的痛苦而变得微不足道,它对别人也许微不足道,对我自己,每一次痛苦,都是绝对的,真实的。
然后,外力推动也好,主观寻求也好,再让自己走出迷茫,走向阳光。
两种相抵触的情绪,集于一身,此起,彼伏。彼起,此伏。就这样,进行着自我放逐与自我救赎的轮回。
病中杂记(3)2015年4月8日
在中国人的思维里,“死”是一个讳莫如深的字眼。为了避免提这个字,无论官方,还是民间,我们的老祖先给“死”起的别称,庄重也好,通俗也好,可谓多矣。而且,随着时代的发展,“死”的别称队伍还在继续添加着新成员。
可无论你换作哪个词,哪种说法,都不外乎想表达与“死”想关的事实,或折射出对死的恐惧。
可即便我们如此忌讳谈死,并且也都知道,人一出生就意味着迟早都要走向死亡,但我们每个人好像都并没有因为迟早要死亡的事实而寝食难安,惶惶不可终日。相反,我们都很乐活,且还追求如何活的更潇洒。
虽然新闻上经常报道某地发生了什么天灾人祸的事故,死亡多少人,但我们作为观众,好像大多数人也仅仅是把这个事故当故事听听,或许会对罹难者产生一点同情,但很难有感同身受的痛楚。
看来,时间的不可预知的遥远与心理或地域空间距离的遥远,常会让我们觉得-------死,离我还远。
忽然一天,你身边有死亡事件发生了,而且还是意外身亡,而且,事件当事人或亲疏还跟自己有点关系,这时,你心理上对死亡的恐怖感已经从表情上流露出来了。
又或者,我们看到一个身染沉疴之人,不由自主地,你会对生死话题发些感慨。而其实,作为患者本人,在久治不愈的情况下,死的话题,在他的头脑中,已不知走了多少个来回了。
我说这些,一则是多年来我曾是局外人,二则是我现在又是当事人。
曾经,我自信地认为,以我多年与疾病作斗争的经历练就的心态,我能够坦然面对死亡。
十年前,因为得病一时难以痊愈,无助的母亲只好求助占卜,卜者说我大限已到,心怀惴惴的母亲忍着悲伤旁敲侧去,询问我对生死的看法,那时,我竟然说会《笑对生死》。五年前,父亲身体不适,担心要死,我又大言不惭,说《我不怕死,但贪生》。
某天晚上恶梦,我无意中踩到一根电线,电流穿过身体的那刻,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身体在电击的颤抖扭曲中心灵恐惧到极点,大喊“娘……”然后惊醒。
我没研究过梦,但我总认为梦中有的自己是潜意识中的自己,潜意识是诚实的。当我明确知道我真的要死时,我是害怕的。
我既做不到不怕死,更做不到笑对死。
我不是参透生死的大智慧者,直面死亡,我做不到淡定;我不是为民族国家利益而把自己生命置身度外的勇者,直面死亡,我做不到无畏;大多数情况下,我也不是看破红尘的悲观厌世者,直面死亡,我没有求死的心。
所以,我怕死。
我也终于明白了《黑暗中的舞者》中,既然莎玛在儿子的眼睛与死亡之间自愿选择后者,为何还会在从囚房到绞刑架的107步距离中,她会那么的恐惧,以至浑身发抖、尖叫、涕不成声。
怕死,实在是人的一种本能。
所以,窃以为,骂别人是“贪生怕死之辈”总是有点道德绑架之嫌。
我们,有几个不是贪生之人?
只是,有的人除了贪生,还贪着生命之外的其他更多与生命本身无关的东西。诗人蓝德说“我爱自然,其次就是艺术。”我想,很多人,也许临终之前啊终于活明白了,这些,才应该是我们贪的主要内容。林清玄也说过:总有一天,人会把追求阳光、青草、客空气当成是最重要的事。
至于生,当然不仅仅限于一呼一吸意义上的生命状态。
佛教认为:自性不生不灭,生即是死,死又是再生。对于普通大众来讲,这种生死观有点玄虚。
唐大才子说“阳间地府具相似,只当漂流在异乡。”感觉有点自欺欺人的味道。
还是比较赞成王右军的话: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生死不能等量齐观,生,就要有生的有价值、有意义,让自己的生命因这意义而更充实、更丰富。所以,当我感觉身体恢复到能干点事情的时候时,我主动要求工作。我始终记得龙应台说的:当你的工作在你心中有意义,你就有成就感,当你的工作给你时间,你就有尊严。成就感和尊严,给你快乐。
我希望我是快乐地生活着,并且在这快乐的生的过程中,追求生智慧与心境的清明。这样,生命中的痛与不痛,幸与不幸,或许会随着时间的沉淀,在直面死亡时,会由生的坚定,化为死的从容。
病中杂记(4)2015年4月12日
恹恹地在病床上卧了几日,觉得应该做点什么来提精神了。
人可以生病,但不能没有精神气。
电联儿子,告诉他我想去看看他,并给他送点吃的。
只听到那头不情愿地说:“你别过来,我不吃。”
我说:“我天天在家躺着对身体也不好,想走动走动,去看看你吧。”
儿子坚决拒绝。
挂了电话,正想着:等我站在你面前时,由不得你不见我!
电话又响起。
是儿子把电话又打进来了。
他很坦诚地说:“妈妈,你过来我感觉不自在。”
“哦……那我就不去了。”
作为母亲,我还是明白儿子不自在的原因的。
他从来没有嫌弃过他有病的妈妈,相反,相较于同事朋友的孩子,他从小就懂得如何照顾我的身体,照顾我的情绪。他牵着我在街上散步,甚至当我不能走路时他背起我走在人群中,从没有不自在的感觉。
这次的不自在缘于哪儿呢?他太内向。穿件新衣服去学校他都觉得不自在,怕引起同学关注,何况,以我目前的身体状况,他若牵着我走在校园中,该有多少他的同学去关注他呢?
但理解归理解,内心的失落感,不言而喻。
于是又与北京的一位病友联系,聊聊我们疾病的有关问题。在挂电话时她又补充了一句,我的泪水,怎么也收不住了。
她说:“咱们这病是好不了的,你得做好心理准备,但只要保持好心态,让内心平和安静,假以时日,我们也能过上比较正常的生活。”
她本是想安慰我,本是想强调后半句,可前半句话在我本来正黯然伤神时蹦出来,让我从尚有微光的黯淡黄昏一下子没入漆黑的暗夜中,看不到一丝光明了。
满以为,儿子上了寄宿制高中后,我拥有了大把的业余时间可以爬山,去旅游了。可一头栽倒后,再醒来,竟然走路都成问题了,竟然生活都不能自理了!有谁能不惊慌,不哭泣?
你还是你,他还是他,而我,已不是我了!
可,这能怪谁呢?你没错,他没错,我也没错。
所以,谁也不用后悔,也不用怨恨。
可若真要时时刻刻保持心态平和,我一凡人,又哪有这样的境界?
远离红尘是非的寒山尚且问收拾:世间谤我,躲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置乎?
何况我本是红尘中人,我又如何处治?
拾得云: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等几年你且看他。
话是不错,我还真是想信世上有这样高境界之人。可话说回来,站在劝说的高度,都是理论家。我们作为局外人劝慰别人时,不也说的头头是道?
这些年来,在工作中面对荣誉,我可以自信地说,我已做到了和光同尘;面对各种是是非非,也自认为能够做到“悲欢离合总是情” 。
可面对自己的内心呢?
我越来越明白:人,最大的敌人还是自己。
一个人,能够坦然接受自己的不完美、甚至不完美,内心得需要足够的勇气;而能够灭了自己的嗔痴忧惧之念,内心得需要足够的强大。
强大从何处来?还得靠内心的修为,心境自然强大。
母亲知道我是昄依三宝的,她还很支持,并常劝我要多烧香拜佛,甚至让我请一尊菩萨放在家里,说菩萨会保佑我。
我笑笑,没吭。
世上流行的佛法,与真正的佛法,毫不相干。真正的佛,无处不在,“一花一天堂,一草一世界,一树一菩提…..”真正的佛法是让我们关照内心,发无上正等正觉之心,追求慈悲之心,智慧之心,追求精神的超越与升华,完成内心的强大,而不是以人性的弱点出发去贿赂菩萨而获得自信。
佛曰:“身如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佛拭,莫使惹尘埃。”既是告诉我们如何清理心中的杂念而达到内心的安宁。
而“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偈子,是让我们不被外界牵动内心而心烦气躁,无论身处何方,都要保持心的境界。
佛家经文中,教人追求内心平静、清净、无浊的教义太多,我知之甚少,也不再敖述。在儒家的经典中,也有类似的内容:“知止而后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静。”与佛法的某些方面有异曲同工之妙。
当我们心静时,才能够生出智慧之心,有了智慧,我们的心才能够强大到无坚不催,在面对命运的不公,遭遇身心的考验与折磨时,我们才能做到内心平和.不喜.不悲。
亦或,我们会更乐观地面对一切。我们会相信:
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
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之五 你不帮我,我不怪你 2015.11.7
看来,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抬眼就能望见自家的阳台,却不能走回家去。
我站在小区门口到我家之间的路边上,看着我家的阳台,心里说。
这个时间点,熟识且有联系方式的邻居在上班,没有在家;最近的同事,据我对她的了解,也没在家。
我站定在路边,看着偶有进出的同区居民,没有一个认识的。因为将近中午,进出者多是步行到小区门口买菜的上了年纪之人,别说不认识,即便认识我也不敢让老人搀我回去。
终于有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子骑着电车过来,我准备求助他。等他走近,冲他说了声:“麻烦你把我带到18号楼口吧。”
男子停下,单脚支地,看了看我:“我电车……没电了……”脸上显现出复杂的神色,然后骑开了。
我只能继续站定。
试着向前挪了两步,感觉不好,不敢再动。试探着坐到地上,拿出手机,给家人打了电话,让家人赶过来。
家人赶来得半个小时。
昨天阴雨,今天的太阳还好,我想到小区里走走,凭我对自己的估计,我认为我能够走到小区门口,还能够走回家——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瞅着门口一个中年男子骑着电车过来,我又试着向他求助。本来他是冲着我这边骑过来的,看到我向他求助,却看着我往远处去了。
看着他离去,我苦笑。
我穿了厚棉裤,但没穿厚棉袄。虽然明天立冬,但今天的地面也冰冷的很。感觉地下的寒气开始往骨头里渗,也不敢再坐。慢慢站起来,挪到灯杆处,靠着灯杆休息,等着家人,也试着找一个愿意帮助我的人。
终于又过来一个骑电车的女人,我试着向她求助。她停下了,看着我,狐疑的神色,说:“你要是赖上我怎么办?”
我笑笑,让她离去。
我不再求助于谁了,安心等我的家人来把我带回家吧。虽然我站的地方距离我们单元门口,至多五十米。
你们不帮我,我不怪你。我想。
凭我邻居平时对我的照顾,我知道,如果他们是我的邻居,他们肯定会把我带回去,即便自己做不到,也会找人把我带回去。
凭我对农村人的了解,如果我是在村里住着,即便他帮不了我,也会喊一个同村的人,把我带回去。
而现实是,我求助的这三个人,既不是我的邻居,也不是我的同乡,他们只是和我同住一个小区的居民,或许,他们也不全住在这里。
我也深知道,他们也并不都是冷漠之人,因为小区的居民好多也是在城里买了单元房的村民,也许刚过去的三个中就有我邻村的村民。
可是,那又怎么样?
你不帮我,我理解你。
如果换个环境,他们或许会很自然地伸出手臂。
比如,去年年底,我第一次无人陪伴到医院拿药。从窗口拿了药,刚一转身,便不能再走。一位大哥一手帮我提药,一手搀着我到医院门口,又帮我叫了面的,还再三嘱咐我小心。我什么时候想起那位大哥都心存感激。如果那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在当时当地,如果我向他求助,我想,他或许也会像这位大哥一样帮我到底。
比如春季,我在医院上台阶时,一白发苍颜老者见我上台阶不便,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搀我。那个简单的动作,什么时候想起来我都是心头一热。如果当时是那个中年男人在旁,即便他不会下意识地伸手,但只要我求助于他,想来他也不会拒绝。
又比如,暑期到某培训班试听讲座,一中年男子在我下楼时执意搀着我下楼,并把我送到门外台阶下。什么时候想起那个中年男人,总觉得那个粗糙的外表也显得很美。如果那个女子与我同时在那个培训班试听,她或许也会主动扶我下楼,而根本不会想到我是否要赖她。
这一年来,我出门很少,但凡出门,若没有熟人在旁,往往要求助于陌生人,也总有陌生人肯帮助我,何以在我居住的小区,我反而得不到帮助呢?
难不成我这张脸在小区里就变成了险恶之人?
我知道,不同的环境,才有了不同的人。
想起某电视剧情节:双胞胎弟兄两个,都是革命分子,不幸的是弟弟被敌人抓住,严刑拷打。弟弟招架不住叛变,从此,弟弟成了历史上的罪人,而哥哥,名留青史。
我想,弟弟参加革命之初,也许从来没想叛变,只是后来世事难料,造化弄人。
如果被敌人抓走的是哥哥呢?也许哥哥成了叛徒,而弟弟永垂不朽。
结局没变,还是一个罪人,一个忠诚的革命战士。
但,后人对他们两人的评判却颠倒过来。
在小区里的我,和在外面的我,是同一个我,但,所处环境不同,我所求助的结果不同。
三个帮助我的人所处的环境知道我不会讹他,所以他们对我展露的是本心;三个不帮助我者,所处环境是我身旁无一人,又不了解我的情况,心有顾虑,也是本心。
反过来,如果三个帮我者处于今天的状况,或许他们也要思量下是否要帮我;三个不帮我者若处于当时的环境,或许也会不假思索地帮我。
我所站的地方、站的环境,太容易令人误解。
毕竟,社会上,有太多的——扶不起。
你不帮我,我不怪你。
牧羊写于2015年11月7日 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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