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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坐了三个小时的飞机，心急火燎的我终于来到了姥姥跟前。
姥姥拉着我的手，眼里含泪，嘴有出气没进气的一下一下地抽动着，像是跟我说着什么。
我把耳朵紧贴在姥姥唇边，却只听到她沉重地喘息声，我想让姥姥安心地走，所以像小鸡啄米般点着头。
姥姥或许以为我懂了，用尽力气把最后一口气吐出来后，缓缓闭上眼，一滴泪滑出了她的眼角。
那时，我以为，姥姥想跟我说的不过是她最疼我，放心不下我之类的话。
但后来发生的一切，我才明白，姥姥临终前是想告诉我真相的，只可惜，那时的她已经气力不足。
02
从小，姥姥就很疼我，是那种有点偏心地疼。
她会趁表兄妹们不注意时，偷偷地往我手里塞糖，悄悄地往我兜里放钱，还会分蛋糕时故意切偏，多分我一点儿。
因为这些，我特别喜欢姥姥，有事没事就让妈妈送我去姥姥家。
姥姥呢，每次见我都是分外地开心。
她会给我做我爱吃的南瓜馅饺子，然后笑眯眯地看着我狼吞虎咽地把一盘饺子一扫而光。
等我临走时，她还会给我带一大包好吃的水果、点心，然后十分不舍地拉着我的手，把我送出村子。
春去秋来，四季更迭。
我去市里上高中后，学业负担加重，去姥姥家的次数自然少了。
于是姥姥隔三差五地给我打电话，说给我留了很多好吃的点心，让我抽空过去吃。
妈妈也总见缝插针地劝我，抽空去看看姥姥，姥姥最疼我，也最想我。
我总是满口答应，但却因为这事那事，一年也去不了姥姥家几次。
现在想来，真是应该多去看看姥姥的。
03
姥姥走的时候86岁，算是喜丧了。
三个舅舅特意请了吹鼓手，白天黑夜地唱了三天，烧纸的和来听唱的人络绎不绝。
我默默地守在姥姥灵前，回忆着姥姥对我的好和她的一颦一笑，泪水止不住地流淌。
恍恍惚惚中，一个女人轻轻地啜泣声，溜进了我的耳朵。
“我来看你了，这么多年，我一直没回来，是害怕面对你们，当年我太任性了.....算了，不提了，一路走好吧！”
一个帽檐遮住半边脸的瘦女人，跪在蒲团上，低头烧着纸。
身旁的妈妈似乎也听到女人的话，抬头看向女人，身体慢慢开始颤抖。
“妈，没事吧？那个人是谁？说的话有点怪，你认识她吗？”我好奇地问妈妈。
“不，不认识。”妈妈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女人，语气却带着颤抖。
待铜盆中的纸钱燃烧殆尽，女人起身低头向外走去。
看着女人消瘦的背影在我的视野中晃来晃去，越来越小，竟有一个瞬间，我觉得那背影和妈妈的好像。
04
四天后，姥姥下葬，那个女人没有出现。
但她说的话和她的背影却一直在我的头脑里转来转去，挥之不去。
我搜索头脑中所有记忆碎片，试图找到关于那个女人的一点蛛丝马迹，但一无所获。
直到起夜时，我经过姥姥家的杂物间，偶然听到妈妈和大舅的窃窃私语。
“小娥还没走，你说咱们是不是去见见她？怎么说她也是咱妹，况且她还不知道雨琪的事。”
“去见她干嘛，你不怕雨琪跟她走了，再说，她回来都不找咱们，就是不想跟咱们再有瓜葛，姐，你好好想想。”
“也是，可，我心里总不踏实，我怕早晚有一天雨琪会知道，我不是她亲妈，那时候孩子会恨我没让她见见亲妈。”
“姐，这么多年，咱们都守住了这个秘密，让雨琪快乐地成长，你要告诉孩子，不是给大家都添堵吗？这样平平静静的生活不好吗？”
……
门外的我，直矗矗地立在月光下，任惨白的月光把我照的苍白。
05
全部料理完姥姥的后事，在回家的路上，我还是忍不住问了爸妈，到底事实是怎样的。
作为蒙在鼓里的那个人，我真的很想知道真相，关于我身世的真相。
爸爸缓缓把车开到路边停好，点了一根烟，又紧紧握了握妈妈的手，才把真相一丝一丝地给我剥开来。
06
姥姥一共生了五个孩子，两女三男。
妈妈是老大，下边有一个妹妹和三个弟弟。
那个妹妹叫赵小娥，比妈妈小四岁，活泼可爱，爱说爱笑，是姥姥姥爷的心尖肉。
小娥16岁那年，喜欢上学校转来的一个任课老师，没过半年就怀上他的孩子。
姥爷知道后，去找那个任课老师，问他打算怎么办。
谁知那任课老师支支吾吾地不敢做任何承诺，姥爷看出他的禽兽样儿，给不了小娥幸福，警告他离小娥远点儿。
回到家，姥爷就让小娥去打掉孩子，继续好好上学，可小娥死活不肯，以死相逼，要生下孩子。
姥姥，妈妈和大舅轮番上阵劝小娥，都无功而返。
无奈之下，全家人只能帮着小娥瞒着怀孕的事，让她继续上学，只是经常以生病为由，让她请假在家休息。
一晃，第二年那个任课老师调回了原籍，小娥也悄悄在一个远房表姐家生下了一个女孩。
满月过后，小娥偷偷地带着孩子溜出表姐家，就再也音讯全无。
姥爷一家和表姐一家到处寻找也没找到。
最后姥爷四处打听，又找到那个男老师，发现他是个有家室的人。
姥爷问他小娥和孩子的去向，他只吞吞吐吐地说不知道，姥爷气不过，挥拳出手，才知道小娥赌气走了，不知去向，孩子被男人放在了孤儿院门口。
后来为了领养那个孩子，也就是我。
还没越雷池半步的爸妈，都对外谎称已孕，在外人指指点点中，迅速领了证，没过两个月就把我领回了家。
这样瞒天过海后，我名正言顺有了爸妈。
07
真相大白，是我不曾猜到的版本。
原来我的亲妈是赵小娥，我的亲爸把我扔到了孤儿院，他们俩抛弃我，消失了22年。
22年，我四分之一的人生，我最最需要她们的时光啊！
一去不复返了。
我的爸妈，养了我22年，爱了我22年，呵护了我22年，我还有什么所求呢！
我紧紧地拥抱了爸妈，泪眼含笑地，真诚地说了声谢谢。
车一路向西，太阳的余晖渐渐地把山峦涂成橙红色。
晚霞，好美。
08
自此之后，那个消瘦的女人和那个弃子的男人再没出现在我的世界。
或许她们都早已抹掉那段不堪的岁月和那个错误的我。
我们在彼此的世界都没留下痕迹，这样很好。
照旧，我和爸妈一起，快快乐乐地度过每天的幸福时光。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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