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笑容

我爱上了看电视，每晚八点的黄金剧场，两个小时短暂的快乐和自由，点亮了我童年阴霾的心灵，我以为这种快乐和自由会一直伴随我们姐妹和母亲。

我想多了！

村里很快有很多人家相继买了电视机，来我家看电视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那么两三个，不知何故，父亲似乎并不太喜欢那每天来坚守阵地的两三人。

有时候父亲故意不开电视，我们谁也不敢去开，那两三人便悻悻而归。有时电视看到精彩处，那三人叽哩哇啦评论开来，我们悄悄地用余光瞟向父亲，那乌云密布的脸完全摆开了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

母亲的脸上早已没了笑容，又恢复了那张原本愁容满面的脸。她依然爱看电视，只是她总是刻意躲着那两三个来讨电视看的街坊。母亲说，父亲不喜欢他们，她怕总有一天父亲会大发雷霆，得罪他们，得罪惹气街坊总是一件不好的事。

终于有一天，父亲一个人在家折腾半天，把他在街坊面前引以为傲的电视机搬进了他的房间。我对那间房间是敬而远之的，除了必须要去叫父亲吃饭外，我好像没进去过。

每天晚饭过后，父亲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他的房间里看电视，我们很想看，我看出来了，母亲也非常想看，但谁也不敢进去。

有那么两次，父亲不在家，母亲高兴惨了，吃罢晚饭就叫我们快点把该干的活干完，带着我们做贼似的溜进了父亲的房间，做贼似的看一会儿电视，然后又做贼似的溜出房间来。

哈哈哈，现在想来，其实母亲的性格有可爱的一面，通常情况下，女人的可爱是需要一个爱她的男人来呵护的，命运对母亲是残忍的，她找的男人不可能呵护她，唉，不打她骂她已是万幸，真不敢奢求太多。

有个事情到现在我也不明白，父亲后来为何又把电视从他的房间搬出来放在外面？我猜想一个人看电视大概也很没趣，而且很多年以后，我才得知，父亲是看不懂电视的，他根本不知道那些人在那个黑匣子里叽里呱啦讲了些啥。

父亲把电视搬出来放一段时间后，又会在某一个对我们娘儿几个不满的下午再把电视重新折腾回他的房间，当然，他的不满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看电视这个事情，电视机在外面我们就会壮着胆子去打开来看，电视机在父亲房间里我们就不看，心里其实想看得要死。

有一段时间，我们又很不争气的把父亲得罪了，自然又没了电视可看。那些日子的晚间剧场在放《西游记》，那是母亲最爱看的电视剧。

“你说那猴子咋个那么厉害，谁都打不过他，就是太调皮了”，母亲在田间地头也不忘和我们讨论剧情。

晚饭吃过，她轻手轻脚走到父亲房门口，听见里面小声的放着电视，又轻手轻脚走回来，对我们姐妹说:“走，我们去王八斤家看电视”。

我们又惊喜又害怕，母亲拿来一把小锁把外屋的门锁好，去王八斤家看那调皮的孙猴子大闹天宫去了。

王八斤有六个女儿，最小那个刚好和我在一个班级上学，能在一起看电视，大家都很高兴。只是我似乎溶不进去他们的氛围里，每天晚上看电视，他们都是一大家子又说又笑，可比电视剧情热闹多了，我的心并不完全在剧情上，我奇怪他们看个电视为何如此开怀大笑？我好奇，羡慕，难过……心情复杂得难以言说。

我的童年就在这样毫无童趣中走过来，母亲的青春是隨着我的童年消失的，一起消失的，还有那昙花一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