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蓝一
是夜,窗外如二十年前一般喧闹。只是再没有蛙鸣和清脆的笑声。
在城市里生活已有十余载。起初因为有方便的自来水,有淋浴的喷头,有宽敞的客厅而欣喜,住得久了,反而怀念家乡水井里清凉的水,晨间的风,傍晚万千变化的红霞,还有那些个闻起来甜甜的夜晚。
九十年代,半截城镇化,所有的电线杆子都要换成直径四十多厘米粗的水泥柱子。高压线也全换成一绺一绺,编织而成的粗铝线。说是因为有巨大的安全隐患。听母亲说,以前下雨天,高压线和木杆因为老化,掉落在地,许多人因此而丧命。想起来,隔壁爷爷家,有个十分能干的儿子,也是因此英年早逝。为了安慰爷爷,大家都感叹,也许生死有命吧,活着的人该好好珍惜!
面对换线加换柱,导致全村停电一个月之久的重大“变革”,大家似乎期待已久,“积极配合”。停电,丝毫没有打搅我们的生活。
吃完晚饭,大人们各自搬着小板凳,人手一把蒲扇,仿佛约定一般,纷纷来到一块平坦开阔的空地上闲聊。有些孩子就坐在父母旁边听。还记得,有几次,我也是乖巧地靠在母亲的腿边听着闲话。一位能说会道的婶娘,绘声绘色地讲着她老家的一个伯伯女儿玩水溺死后,鬼魂常常回家睡在她原本的床上。其父母又怕又喜。最后,为了让她往生,就给她烧纸钱,送走了她。接着另一位婶娘也饶有趣味地讲着类似的故事。那时候太小,认为这样有细节的故事,必定是真的。
心中便从此认定世间真有鬼神之说。
老家的房子,厨房和堂屋连在一起,用一扇门隔开。傍晚来临,厨房到堂屋的中间稍有些漆黑。煮饭的时候,我常常会回头看看,心想黑暗深处会不会有只鬼在我的身后,要将我吃掉。这些鬼故事伴随了我许久。以至于,我上高中,炎热的夏天,一个人在家的夜晚,总是用毯子蒙着头,大汗淋漓地度过一整晚。
有些晚上,你仔细听,或多或少会听到“悉悉索索”,拉动金属的声音。第二天大早,电工一上工准保又有少不了唾骂,“见鬼了,高压线又少了。”至于那个“鬼”是谁,谁也说不清楚,大家都跟往常一样。
大人们的晚上,父亲是在吹牛,烟草中度过的,母亲是在神叨叨的家长里短中度过的。还有些人在做些违法的胆大事儿。我们小孩呢?
在我读高中以前,村里还不存在留守儿童,父母至少有一个在家陪伴孩子。有意思的是,每家每户基本上是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或一男二女。那些日子,我们基本上每晚都在空地上玩“警察和小偷”“老鹰捉小鸡”。排着长队躲避老鹰的“追杀”可真是着实不易,好在母鸡(一般是高大的男孩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保护好我们。那时,我们陪伴了彼此好一段日子,真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那时,我们的笑声欢快、悠扬,飘散在空气里,伴着我们走向回家的路。
没电的夜晚,我们就把凉席床搬到平房顶上。隔着房子,我们一起数天上的星星,数呀数,数不清了,又重新开始数,直到数累了为止。有时,看着皎洁的月光,如水一般晶莹,想着嫦娥姐姐在月球上会不会孤单?月亮上真的有兔子和砍树的吴刚吗?有些晚上,我们也会讨论哪颗星星像什么。那时候科学上刚讲了“扫把星”“北斗七星”,每天煞费苦心地找,乃至于争论不休,僵持不下。最后,竟也在睡意来袭下,忘却刚刚争执的不快乐,伴着蛙鸣进入甜甜的梦乡。第二天,清晨的凉风拂面,站在杆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将我们从睡梦中唤醒。
成年以后的生活并不如以往那般有趣,人也不比那时爱交朋友。无数个失眠的夜里,也痛苦和艰难中蹉跎过岁月。年少的纯真却始终如一道光,在黑暗深处,将我照亮。
躺在垫了凉席的皮沙发上,风扇“嗡嗡”地响着,和着窗外的热风,吹在脸上。车辆经过的轰鸣声,会去梦里寻找远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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