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夜亥时一刻，容若都不曾再回从嘉处，从嘉坐在自己的卧榻上隐约有些担忧，不知她去了哪里，他手中持着日头里男使为他诵读的经书，正暗想若再晚些她还不回来，便定要差人去子悠处告知子悠此处，必是要差人出去寻她的。
正心下思索此事，便有身边的男使跑来道：“大人，容若回来了……。”
从嘉听了，也不作声，只命那差人将面前的炭火盆拢近些，一手持着那书，一手向前探了探那炭火的温度，不一会儿，便有脚步声走近了自己，轻道了声：“大人……。”
“你去哪儿了？”从嘉轻声问道：“为什么才回来？”
容若也不回话，只见从嘉一手握着书，低垂着头坐在卧塌旁的一张椅子上，穿着一身惨绿罗衣长袄，头发以朱簪束起，双眼被蒙着，只听他道：“你不在，谁给我这个瞎子念书上药？竟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你是不是觉得……”从嘉顿了顿接着道：“我现在眼睛瞎了脸也毁了，你就可随意的把我的事……抛开？”
“不是……。”容若赶紧跪在他身旁道：“大人，不是那样……。”
“那是为什么？我要听你的真话，你去哪儿了？为什么才回来？”
“我……我备考第一张试卷就落第，今日对试剑术又落第，我没脸回来见大人……我就一个人在外面待了会儿才回来……。”容若道。
“原来是为这个……。”从嘉故意松了口气道：“我当是什么天大的事，只当是你，寻着更好的地方，不屑与我这个瞎子为伍。”
“我给大人丢脸了……。”容若跪在从嘉身旁深深的一叩首，低声抽泣道。
从嘉听着她低声的抽泣，手中握着那书轻轻的敲着自己的下巴，直到她止了抽泣方道：“如今你也大了，也应当明些事理，若是为此事哭，大可不必。”
他轻叹了口气道：“说件子悠过去的事给你听，他在我们那些同窗中，年纪是最小的，他可以想家想他母亲想的从早哭到晚，不过……他最得师尊的宠，有时候师尊上课，还会抱着他上，倒不是因为他聪明，他哭归哭，哭完了，他倒是可以，深更半夜一个人坐在那儿把师尊教的一字不拉全都念完背完，每天念书念到最晚。这点，我们没一个能及他。”
接着容若又听从嘉轻叹道：“你同当年的子悠一样，年纪最小，懂的最少。你记得我的话，就算没人一直陪你、懂你，慰你，就算你一个人面对所有，难也得去面对。没有退路！”
从嘉此刻看不到容若听到这番话的表情，但心内猜到她定有些懵懂，又道：“你现在听不懂也没关系，他日走到天涯海角，只要记住了我的话就行。不要总求他人理解，更别奢望有人在逆境中施于援手……如果没有人能帮，那就自己帮自己。”
容若听了他的话，方止了眼泪，对从嘉道：“我明白了，就算我……只要是在明堂拼到最后一刻，也值得……大人当真不会怪我丢脸！”
从嘉点了点头，略有所思的说道：“ 嗯，你大致，懂了四成……你今天该读的书是哪一册？拿来……。”
容若这一夜便是跪坐在从嘉身旁，边背边听从嘉为自己答疑解惑，从嘉累了便在卧榻上卧一会儿，容若则坐在他卧榻旁，将那烛火点亮了移近些，将他讲的内容再细想一遍，实是累了，便坐在卧榻旁抱着书小憩片刻，醒了再拿起手中的书翻来覆去的翻。
六日后，明堂内，女使们正襟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屏息等待着文夕宣布前一日第二次试卷的考录结果，文夕照例站在高处，背着双手凝视着眼前的众女使道：“这是第二次你们所有人完成试卷，所有的卷我都阅了一遍，你们中有的人完成的大大超乎我的预期，有些人则让我大失所望。我看到了有些人的在这几日的不懈努力，也看到了你们中的某些人对女官的考录根本不屑一顾。”
众人默不作声，互相之间紧张的对视了几眼，便皆垂头各怀心事。
文夕沉默良久，忽又开口道：“老规矩，我报到名字的两个人，到我面前来听训！”
众女使忙抬了头屏息凝神望着站在高处的文夕，大声道：“第一名，月彦。”众女使听了，抬眼望时，只见一位身姿窈窕的女使从座位上一跃而起，一路小跑至文夕面前，扑通跪了下来，给文夕行了跪拜礼，口中大声道：“谢大人。”
那文夕扫了她一眼，轻笑了一声，又大声道：“昨日落了第的，容若。”
众女使一听，有的暗松了口气，有的轻笑出声，容若只得缓缓从座位上站起身，再次迎着众人的目光，走到文夕面前，给她行了跪拜礼，身边月彦见了她的模样，忍不住转了头朝她一笑。
“很好……。”文夕望着眼前的二人垂眸道：“我就说，谁都有可能一不小心就跪在此地，有人终是得偿所愿，有的人看来是大失所望。”
稍稍平复了心情的众人又听文夕对月彦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没什么可多说的，唯望各位，持之以恒……。”
月彦一听如此，忙叩首谢过文夕。
只听文夕又对身旁的容若道：“容若，你说，你我之间是不是太有缘了些？”
众人一听这话，皆笑出了声，又听文夕道：“你让我，对你充满了好奇和期许……，我好奇，你如何勇到，敢于报考青云殿的女司籍官？”众女使一听文夕这话，笑的更是大声。
文夕懒理众人的哄笑，接着又道：“可我又对你有些许的期许……。”
俯首跪地的容若只听文夕道：“在我看来，力行近乎仁，知耻而后勇，要远比那些唯求中庸，麻木不仁的，更让人有所期许。”
众人听了，方收了笑声，端正的坐直，望着文夕。
“后会有期……。”那文夕望着俯首跪地的容若道：“好了，你们两个都下去吧，今日回去好生歇息，明日卯时一刻，别忘了还是此地，我们继续比试剑术。”
众人听了，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着文夕行了礼，便排着队离开了明堂。那月彦则站起身，随着众人一起离了明堂。
容若这才缓缓的站起身，见众人远离了，对着站的笔直的文夕又行了礼道：“谢过大人……。”
那文夕只朝她意味深长的一笑，转身便离她远去，徒留她一人站在明堂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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