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江湖

说来遗憾，学生时代青涩美好的校园恋情没给我留下印象，少年的江湖却让我记忆深刻。

那是一个风起云涌的年代，躁动的荷尔蒙弥漫着整个校园。少年江湖上流传着一张英雄榜，各校老大的名号赫然在列。榜单上的名次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更迭变换，榜首的名号有着如武林至尊一样的号召力。各路小混混慕名而来，追随着远近闻名的“老大”。

我跟这位老大混在一个教室里。很不幸，我非江湖中人。但老大的名号太响，起初我偶尔也借个光，给周遭的小伙伴吹个牛，仿佛与有荣焉。每一个课间休息的间歇里，总有相近的小混混前来向老大报到，前呼后拥，随时听候老大调遣。每到下午课间活动时间，全校的小混混自四面八方而来，鞍前马后的伺候着老大。老大最辉煌的时候，经常有外校的小混混不远十里赶来，教室门口给围个水泄不通。老大安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倚墙而坐，翘着双腿，接受各方朝贺，颇有八方来朝的架势。前来的小混混殷勤的献上火焰，为老大点上香烟。只见老大吞云吐雾，极尽得意，霎时间被烟雾缭绕，那场面很是威风。各路马仔儿围观这一盛景，脸上浸透着兴奋，满眼艳羡着，满足着。此时，只有老大身边的红人，能得到赏赐，陪上一支烟，同老大一起吞云吐雾。这位红人得宠而骄，从不把众小弟放在眼里。也许是老大授意，也许是这眼力价才招老大赏识，总能听见他大声嚷嚷让大家往边上散一散，给老大让出个地儿来。此时教室里早已乌烟瘴气，老大跟身边人发话，“走，都去楼道里抽去，教室搞成这样没法上课，不能打扰好学生们学习”。于是，在这位红人的清场下，一汪人迅速簇拥着老大转战到楼道里训话。若是有掉头慢的，碍着老大出行的，负责清场的红人总会抬起大长腿，给这些没眼力价的来几脚，呵斥“快他妈的点儿”，“好狗不挡道”。也许有一帮好狗腿子，老大情绪比较稳定，轻易不大声嚷嚷，不打骂小弟。比起身边这位狂躁的长腿狗子，老大看上去是个温和的人。只记得有那么一次，老大一时兴起，抬起一只脚，落在迎来拜会的一个小混混肩上，潇洒走过。小混混余笑未消，又是满脸通红尴尬，来不及拍打干净一身的脚底灰，跟着老大屁颠屁颠的出教室了。偶尔也能听到老大在楼道里训斥几声，或是一堆人哄然大笑，大多时候哄哄闹闹。只能从只言片语里听到，老大云游在外的神勇。

老大身边还有一位亲信，个头矮小，性情冷酷，时常独来独往。不像其余混混天天围在老大身边。这位冷哥时常见不着身影，偶尔才现身在老大身边，像是老大派出去远交的游侠。偶尔看到他游荡在校园内外的角角落落，给刚装好的乒乓球网烫个洞，在自行车棚里撒上钉子，或用刀子划几个车胎。偶尔早上碰见，他总是顶着黑眼圈，蓬头垢面，沿路拦住某个少年借个钱财。

随着时间的推移，也许是小混混们找到了别的乐趣，也许是老大势力的没落，前来朝拜的小混混越来越少了。临近期末的那段日子里，各科的代课老师都已结束了讲课，上课时间也不怎么出现了。班主任也常常见不到人影，三天两头冒出来一下。班里的混混迎来了最恣意的时光，就这么待在教室无所事事也是无聊之极吧，于是开始在班里寻找乐子了。

傻子凭借着一股子傻劲儿，几乎参与制造了所有的整蛊运动。整蛊范围也从起初的最末两排，殃及到正数第三排。我所在的第二排正中央，也快要不保了。傻子凭着出色的表现迅速蹿红为老大身边的红人。傻子把音乐书卷成直筒棒子，在长腿狗子的教唆下，四处给人闷棍。傻子总是在接到授意后，悄悄的摸近目标少年，迅速用黑布袋子套住少年的头，然后一伙人一拥而上，用直筒棒子乱打一气。被敲闷棍的少年总是敢怒不敢言，摘下头套满脸愤懑无处发泄。这时候傻子总是发出憨憨傻傻的大笑，百试不爽，仿佛有无尽的乐趣。有一次，傻子发明了新玩法，用木棍卷起薄膜塑料袋，点着后，轻轻甩，看塑料火滴滴到哪个倒霉蛋身上。看着周遭的几排同学随机的发出尖叫，傻子总是发出憨憨傻傻的大笑。有个女生被烫的哇哇哭，傻子体贴的上前安慰陪笑。后来傻子没再玩火了，毕竟他也不是真傻。傻子那张憨傻的样貌，发出憨傻的大笑，跟长腿狗子比起来，简直称得上“宅心仁厚”。

长腿狗子逮着一个瘦长个子男孩儿长期霸凌，从替他们几个抄作业，到给他们买烟买饮料代跑腿儿。稍有不慎便是拳打脚踢，大耳刮子。最过分的是有一次课间，狗子让瘦长个儿男孩站在凳子上，旁边是悬挂在教室顶上的电风扇，傻子打开电扇吓唬瘦长个儿男孩。这个可怜的男孩脸上被转动的叶片划开一道伤口。长腿狗子呵斥着拎着这个可怜的男孩出去了，回来的时候男孩脸上贴了块创可贴。上课铃声响了，班主任来了，长腿狗子让瘦长个儿男孩去买饮料，男孩可怜兮兮的说没钱了。长腿狗子马上就是一脚飞踹。这一切就发生在讲桌前面，班主任眼皮子底下，被全班同学看在眼里。而我们老实巴交的班主任，一个地道的农民，推搡了一把长腿狗子，说到，你打人家干啥呢？

男孩脸上的伤口没人注意到，相信他父母也没在意。

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总是上下牙打着寒颤。

可怜的瘦长个儿男孩，我只记得他刚进到班里的时候说话并不结巴，是一个正常但稍显懦弱的孩子。

这些事情老大轻易不直接参与，但乐在其中。

冷哥不知什么时候就没在学校出现过。听说有一次在校外抢劫被逮着了。

当年的教室里，我幻想过跟多次，我拍案而起，怒斥这帮狗腿子。

我很多次幻想过，被这帮狗腿子侵犯了该作何反应。

他们说小混混不欺负好学生。我至今没有想明白。

午夜梦回，总觉得当年幸亏没有拍案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