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2

大年三十，他们回到父母家。爸妈笑眯眯地招呼他们快进门，还是满脸的皱纹，还是白多黑少的头发，只是皱纹更密，白发更多了些。她这个时候仿佛又回到往年的这一天，记忆完全开启。先是贴对联，贴福字，然后有大段的空闲时间。

父母说去年的对联还好好的，不用换。可是过新年，谁还会把一副旧对联再挂上一年呢？老爸拿来梯子，她又要了抹布。贴对联之前，她会把家门上贴的小广告先擦洗干净，然后再把对联贴好。老妈说，那个广告的不干胶太难擦，贴上了就由它去。再说，你今天擦了，过两天还会有人再贴上。可是她总觉得门就应该清清爽爽，干干净净。哪怕干净一天也是好的，至少自己在家的时候，这种力所能及的事情要替父母做。

贴好了对联，她会心满意足看一看。对联的内容是他想的，字是孩子写的，无非都是些吉祥话。但是他有文采，总能想出来一些贴切的，简单又美好的话来。她又回头看看对门的对联，是印刷的那种，烫金的字，可是她还是喜欢自家手写的。贴对联，贴福字，让她觉得真的是要过新年了。

回到家里，客厅桌上已经摆满了水果、干果。老爸在看电视，又是敌战片，声音很大。老爸看得开心，看着看着还会嘿嘿嘿地笑一阵儿。老妈叫他们快坐下吃，还把换下来的对联收了起来。她问，这个不用了，还留着干嘛？老妈说，这个字写得好，意思也好，都留着。说着老妈还把她拉到阳台，让她看。她不明就里，跟到阳台，顺着老妈手指的方向一看，才发现阳台的门口也贴着一副对联，有些旧，但看着眼熟。老妈说，这个对联是你写的，我看着这字个个都好，收起来可惜，就把它贴到这里。她想起来那年孩子忙，对联确实是自己写的，只是赶鸭子上架，凑合着对付一年，没想到老妈她竟然还留着。她刚刚心头一热，就被孩子一句戏谑气得举起拳头，“你居然都会写字了”，她想，要不是你偷懒，我能提笔弄墨吗？！拳头举起来，又轻轻落在孩子的毛头上，只轻轻拨弄两下，算是惩戒了。

贴完了对联，她想着要到厨房帮厨，可是又被老妈推回客厅吃东西。电视还在播放，她看了一会儿，这的确不是自己喜欢的剧。客厅里除了电视的大嗓门，还有老爸偶尔的笑声。她就耐心看电视，希望跟上老爸的节奏。孩子划了半天的手机，想要出去转转，她就向老爸说了，和孩子外出逛街。老爸虽然有点意外，却也没说啥，只问啥时候回来，好一起吃饭。他们俩在街上溜达，记得有一次去万达广场玩了半天，有一次去书店转了好久。

孩子要陪，还有共同的话题。父母却是一年比一年老了，她和他们之间隔着的时间的距离虽然没有变化，但是共同的话题似乎越来越少了。他们似乎一直站在原地，和家里收藏的那些旧物一起还停留在昔日，她和孩子却是随着时间一直在奔跑，在加速奔跑，所以，她即便回过头来往来时的路上看，父母的身影好像都变得模糊。他们用智能手机需要耐心教好几遍，发微信，用APP也需要写个简易的步骤。他们对电台、对白纸黑字还有谜一般的相信，她也不知道他们看电视广告买了多少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东西，可是她知道，只要那些人亲热地喊一声叔叔阿姨，爸妈的心就摇荡了。她知道这个有自己的不是，她也想要多陪伴父母，可是总没有时间，或者即便有了时间，除了说说吃喝，说说一些旧人，又好像再没什么好说的。

逛街回来，孩子累了，老妈就忙着铺床。她一看，床上铺着毛绒绒的毯子，下面还有四五层的褥子，手轻轻一按就是一个印。老妈说，你看，你妈这里好着呢，你不用惦记。倒是孩子说太热，这才撤掉一层褥子，又换了薄一些的床单。棉被还是一如既往得绵软，就跟自己原来在家里住着的时候一个样。

看着孩子睡下，她和老妈才出来。这回，老妈总算没有再赶她，而是让她帮着一起炸油果子。她只帮着把面片翻折起来，学了半天，才折出一个花样来。老妈成了宽大的教练，跟她说，不用费劲折，翻一下就成，咱们自己吃，怎样都成。

春晚开始以前，不知怎的又和老爸聊起了陈年旧事，老爸还兴致勃勃地翻出他的笔记本，上面有他写的诗。那些诗，大部分是他去公园时写的，那些字，个个龙飞凤舞，她常常感叹为什么自己就写不出来这么有力道又好看的字来。其实要说写对联，老爸这两笔字，应该是最好的。可是，每年他都那么心满意足地看着孩子们写的对联，一看就是一整年。想到这里，她的心里涌出一种异样的感觉，只恨自己的字拿不出手。

她给自己规定了今年的任务，一定要陪爸妈看完春晚，还要一起吃年夜饭。可是正看着，突然想起一件事没做完，她又一个人去忙。孩子今年倒懂事，一直乖乖地陪着老人看电视。等到她忙完了，春晚也播放了一大半。好在爸妈还看得开心，她就不声不响加入看春晚、守岁的队伍。一直到午夜的钟声响起，老妈端来饺子，大家伙一起吃。还是老妈做的饺子好吃，谁知吃得太快，又惹老妈叹息，说吃饭要细嚼慢咽，在公司里上班再赶时间也别在吃饭上省时间。

大年三十终于过去，新的一年已经开始。大家都累了，父母已经睡下，她和孩子睡在自己曾经的房间。听着孩子平稳的呼吸声，她也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