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鸢》不是一本好形容的书。不好形容在于其讲述的故事时代跨度极大,从1926年即民国十六年写到1947年新中国成立之前,二十年的社会激荡与政治动乱,二十年的家族兴衰与生死存亡。然而即使在涵盖了如此丰富的历史背景的前提下,此书难得的是,大时代背景下的政客名伶,文人志士,工人学生纷纷登场,或轻轻一笔带过,或浓墨重彩刻画,勾勒成了一幅民国时期文化风景画。
大约很多人跟我一样,或多或少有着一丝所谓“民国情怀”。这种情怀或许从影视剧中潇洒正义的角色里来,也或许从跌宕起伏的小说中来,然而若真被问起为何向往那个时代,倒还真什么都说不出来。关乎民国文化的想象,在这本书中能得到最好的解答。作者葛亮以自己的外祖父与祖父为原型,基于家族史创作了这部小说,人情冷暖家国忠孝,儿女情长戏梦一场,以两个家族的兴衰出发,带出了那样多值得一提值得回味的故事。故事之多,不容我一一记录,于是选了几段触动之处在此分享。
想要先从一个小人物说起,便是卢家的奶妈云嫂。云嫂这个角色在书中着墨不多。出场时我便单纯得认为这是个忠仆的角色,然而小说进展至中段却被这角色打动。时为民国二十七年四月,云嫂老家临沂被日军攻陷,惨遭屠城,云嫂老家十三口人无一生还。往日常存着过日子奔头的人像被抽了魂只留了血肉。直到当卢家一家人寄居圣保罗医院时,因着医院本就人手不够,于是云嫂得空了便去帮手,清伤口搬物件十分忙碌。太太昭如请她歇歇,她说,这半年,我到如今才觉得活得像个人。乱年月,医院里来来去去的都是命。我救不上,却也能跟着送一程,死了送上路,好了送回家,好歹我云嫂也帮过他们一回……这是大时代,大时代下被命运玩弄,也在找寻人生意义的小人物。
名伶言秋凰做了日本军官的姘头,人们争相唾弃这么一个毫不自重的戏子。和军官相识不久后,这名伶竟毫无顾忌地公然出入军官的公馆,甚至邀请日本人于自己住处听戏。“后日里,与你一人唱一出堂会”。一场堂会,一人享恋温存一人决心赴死。戏唱了一出又一出,唱针在唱片上滑动,一出戏竟唱到了日暮渐暗夕阳西斜。后来谁也不知道那日本军官为何便遭人暗害,也无人知晓那背弃国家的名伶为何失了行踪。其间种种,真相如何,也只有那日房间中点燃的龙息香与地上以发簪为形的匕首知晓一二了。
全书中风筝这个意象出现了很多次。从文笙幼时得到父亲送的虎头风筝,到后来文笙几次三番用放风筝传递信号度过生死关头。乃至文笙与仁桢两人的第一次“约会”,也是在城墙边文笙教仁桢放风筝。风筝的飞翔全靠一线支撑,正如书中说的,是命悬一线,也是一线生机。民国这个大风筝之命,风雨飘摇,兴衰动荡。书中的故事还没写完,旧传统新文化,这个大时代的故事,也正以另一种方式延续。
自序里头的一句话,我很是喜欢:这就是大时代,总有一方可容纳华美而落拓的碎裂。现时的人,总应该感恩,对这包容,对这包容中铿锵之后的默然。
读完这本书后不久,有日随母亲去扫爷爷的墓。爷爷墓碑上刻着他生于民国二十年,不知怎的比往年看到时更有了些亲近的感觉。想象着爷爷的幼年与青年时期,想象当时的社会风貌人文礼俗,好像与爷爷共同度过的不只十年。那滋味,实在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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