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 him（1）

Chapter 1. Before the storm

“ Daddy, your name should be Jack! ” 小男孩才5岁大的样子，一大步踏上了沙发，又一大步踏到了男人腿上，说话的时候还一闪一闪的梨涡此刻全见不到了，一张小脸严丝合缝地板了起来，俨然是不高兴了。

男人赶紧把他护在怀里，刚要说话，仿佛又觉得他这幅模样可爱得紧，呼噜了一把他的头毛，才复又张口道：“宝贝，在家里说中文。”

他声音干净又沉稳，语气也是极温柔的，像波光粼粼的海洋，一圈一圈漾着阳光。

“哦……” 男孩的气焰好似被这一句消下去不少，接着刚才的话嘟囔了一大串，“我名儿为什么叫Jackson啊？Jack是谁？我又不是Jack的儿子……除非你改名儿叫Jack！”

男人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快意舒畅，高山阔谷，旷野危泉。须臾，他逐渐将笑意敛在唇角，目光也飘向了远方，像是陷入了过去的什么回忆里去。时间又过去了几分钟，他回过神，深深望进男孩的眼眸，神情认真而又专注。

“Jack是爸爸用命交的兄弟。是除了你和妈妈之外，爸爸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所以你不仅仅是爸爸的儿子，也是Jack的儿子。”

“千玺，”

“——你可千万千万，要记得啊。”

易烊千玺微微醒转，满眼所及皆是刺目的白，他还来不及多想，左边手臂就骤然传来一阵剧痛，骨头像轰隆一声被闪电击中，然后横空生出数颗碎石，不断在那块骨头上滚啊滚，看不到尽头。

他疼得冷汗涔涔，想坐起来却被这疼痛抽干了所有力气。他躺在床上，迷迷濛濛想了起来自己为什么在医院里。

他记得他刚结束了棒球训练走在回家路上，口渴得要命，却还是忍不住和朋友们激烈讨论着《速度与激情8》里面Vin Diesel多帅多man，并宣布了自己长大了一定要做一个赛车手的宏图壮志，他正说得起劲儿，马路对面7-11的logo一下子跳进了他眼里。颜色又红又绿，像信号灯明晃鲜明。

易烊千玺咽了咽口水，向身边的人喊了句：“So I’m gonna grab a bottle of water real quick, just…wait here for a sec! ”

话音未落，他也不愿让人等久了，就急急向前跑去。

他才堪堪跑出几步，本来安静的街道突然喧嚣了起来，他的朋友们正声嘶力竭地冲他喊着什么，几个男孩的声音此刻愣是有了雷霆万钧的阵势。他心下一慌，本能地觉得不好，一侧头正看见一辆跑车极速朝他驶来，

连笛都没鸣一声。

也丝毫没有要减速的意思。

易烊千玺害怕得想尖叫，腿软得恨不能登时就坐在地上，脑子里却清楚地知道生与死就在这电光石火一瞬之间，他用尽全力飞一闪身，左手手臂却还是被狠狠一下撞了个结实。

那一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被跑车还是被疼痛击倒在地，他觉得自己整条手臂的骨头都断了，不然不可能这么疼，疼得他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意识被撕扯得忽明忽暗，几乎奄奄一息。

或许仅仅过了一秒，又或许过了很久很久，朋友们惊恐焦急的脸遮住了灿烂的日光，逐渐将他的视线包围得密不透风。他长出了口气，终于撑不住闭上了眼睛。

易烊千玺盯着病房天花板上的吊灯，光源似乎太冷了，让他的脸色看起来又白了几分。

他想，这个赛季就要开始了，他这个样子，大概不能打棒球了吧。

他想，今天校长把跳级建议书给了他，让他拿给家长签了字明天再交回学校。过了明天，也依然作数的吧？

就那么薄薄一张纸，他如获至宝一样认认真真捧着，时不时就喜滋滋地拿出来看一遍，看完了就又小心翼翼地装回书包里。

“经测验，Jackson的能力远高于他所在的年级水平，我们有理由认为他能从更高难度的课程中获益”。这句话仿佛字字都带着光芒，他刚一看到的时候就好喜欢，也不知道反反复复地读了几遍，此刻也能原样印在脑子里了。

眼睛真酸，他不能再盯着灯看了。

他又想，从小养成的好习惯不可能出错。他怎么可能不确定安全就穿越马路？那辆车……

巨大又绵长的疼痛切断了他的思路，易烊千玺下意识地就想按下呼叫按钮，没想到听到了门外爸爸妈妈的争吵声。

“……监控你也看了，你觉得这是意外吗？” 妈妈的情绪似乎很激动，“那辆车毫无预兆就出现了，撞了烊烊就逃离现场，这分明是……”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突然低下来了。

那是压抑着的啜泣的声音。

易烊千玺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妈妈从来没在他面前哭过，所以他也从来不知道妈妈的眼泪竟有千斤重量，一滴一滴压在他胸腔，将五脏六腑都向下拉扯着，坠得生疼。

“沐安……” 爸爸唤了一声妈妈的名字，声音还是镇定又温和的，与从前一样别无二致，仍然是易烊千玺熟悉的样子。

“这次只是被后视镜撞了一下，下次呢？” 妈妈的声音也平静下来了，“阿寻，我实在害怕……”

她的叹息很轻很轻，就那样消散在空气里。

“我知道你害怕，我比你更怕。”

没想到爸爸也轻叹一声，易烊千玺心里一沉，一种莫名的恐惧从阴冷的角落里扼住了他。他拼命深呼吸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心里的洞越开越大，看不见底。

“阿寻，” 过了很久，妈妈才复又开口，“你的工作，你可不可以……”

妈妈的话又断了。

又过了很久，久到易烊千玺手臂上的痛越来越木，眼皮越来越重的时候，

他终于听到了爸爸的声音。

“沐安，我答应你。”

“等这次连环杀人案的案子破了，我就辞职。”

“我爸我妈，你和千玺，我们一起回中国去。”

爸爸的声音好像很坚定。

可也听不太分明。

受伤的事没怎么影响易烊千玺，反而让他在学校更受欢迎了。大家都争着在他的石膏上签名，仿佛是件很光荣的事。刚回到学校的第一天，他左手手臂上就花花绿绿热闹得很，倒真像是凯旋归来的英雄了。

万幸只是伤到左手，慢慢恢复，下个赛季不是问题。易烊千玺有些后怕，但窃喜更多。他长出了一口气，像把这几天荡在他胸口的浊气都吐尽了，整个人都轻了许多。已经是初秋了，阳光把什么都勾上了一层金色的茸毛，看起来温暖又舒服。他抬头看今天的天真蓝，终于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而那件事，他听到的那些话，他所感受到的不安全感，都在爸爸妈妈的悉心照顾和温声细语里，消失殆尽了。

那或许就只是个梦而已。

这个想法打了个圈，转出了易烊千玺的脑海。他嘴边梨涡溢着开心的调子，踱进了公寓大楼，还跟保安问了声好。

电梯门刚一打开，易烊千玺差点被门口站着的高大身影吓了一跳。他定睛一看方放下了心，边拿钥匙开门边说：“哎呦爸你今天下班这么早，忘带钥匙了啊？”

易寻嗯了一声，跟在易烊千玺身后将门落了锁。

易烊千玺把书包一甩，走到厨房里拿出两个玻璃杯，又侧身从冰箱里拿出一个透明的扎壶。冰水流进玻璃杯的声音太悦耳了，易烊千玺忍不住灌了一大口，身上的薄汗像傍晚的潮水一样微微退去，有种全身毛孔都张开了的舒服。

他回头再看，易寻已经在茶几前坐下了。于是易烊千玺把那杯水放在爸爸左手边，回身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他：“爸我今天去见过校长了，他还是推荐我跳级，你在这签下字。”

“只要明天通过了跳级考试，我就是高三的学生啦。”

易烊千玺笑着说出这句话，落日余晖此刻都在他眼睛里，蒙着一层温暖的光。

易寻也笑了笑，看了一遍手中的纸，拿起笔准备签字。

易烊千玺全身的毛孔一下子收缩起来了。

好像无数根细小的银针扎在他身上，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这些针又一股脑儿扎进了他太阳穴里，血一下子全涌上头，让他无法正常思考。

他喉咙止不住想往下咽，连呼吸都是抖的。他只能拼命握紧手心，指望手上传来的疼痛拉回自己的丝丝理智。

易烊千玺死死盯着面前低头签字的男人，反反复复和自己说冷静，右手悄悄摸上身后的第二个抽屉，五指疯狂摸索的每一秒都仿佛能绷断他心里的那根弦。一瞬间他终于触到那冰冷硬物，便以鹰隼之势抽出来——他只觉得自己是个快要溺毙的人，此刻手里这把枪，是他唯一的扶木。

所以他紧紧攥着，无论如何也不能松。

可是他以前从来没用过枪，他不知道这把枪里有没有子弹，更不知道怎么瞄准。

他好害怕。

可是无路可退。

被枪口瞄准的那张脸抬头了，眼里划过的锋利很快就被长久的冷漠冲掉，牢牢锁着易烊千玺的身形。

像被虫子盯着。

易烊千玺强忍着心中的厌恶和压迫感，眼中有冰冻三尺，又似有怒火熊熊。他咬着牙，沉着声音道：“Who are you？”

这是一张和爸爸一模一样的脸。

但绝不是爸爸。

爸爸是左撇子，但惟独写字这一项从小就被爷爷纠正成右手。

这个人刚刚是用左手拿笔。

“Why did you pretend to be my father？！” 易烊千玺将枪举得更高，几乎是低吼出来。

风驰电掣之间，男人突然将茶几上的玻璃杯向他左手臂扔来，易烊千玺心中大惊，右手行动快于大脑，对着他的脸就扣动了扳机，左手躲闪不及生生捱了一下也顾不得了。眼见着那人疾风一般就要冲出门，易烊千玺心中愤怒全化为此刻的匹夫之勇，顺着他逃跑的身影又补了一枪。

门哐得一声被大力推开又反弹回来，易烊千玺想追上去，身体却仿佛用完了所有勇气，强迫他站在原地。左手手臂这时才后知后觉地疼了。他恨自己的懦弱与无力，朝门外骚动发泄似的喊道：“Trespassing！Call 911！！”

密密的汗伏在身上，他只觉得浑身都冷。

易寻和林沐安赶到医院的时候，易烊千玺的手臂已经被二次复位了，正在病房里接受警方的问询。

易寻推门而入，向两个警察点头致意：“We are his parents. Have you got everything?（我们是他的父母，你们问题都问完了吗？）”

其中一个警察面色凝重：“We are thinking taking it to the FBI.（我们在考虑让FBI接手这桩案子。）”

易寻笑了笑，从胸口的口袋里拿出证件递了过去：“FBI. I’m Agent Yee.（我是FBI的特工易。）”

两个警察看向易寻的眼中瞬间就有了了然的欣慰：“Shall we talk about this outside？（那我们去外面聊吧？）”

“According to the surveillance video, we assume that he took on a mask made of human skin. That mask is so high-quality forged that he fooled everyone, including your son.（从监控录像来看，我们认为他带了一个人皮面具。其仿真程度骗过了所有人，包括您儿子。）”

“Your son somehow realized he was not you and shot him in the face. What’s strange is that we have checked all the hospital in the city, and there is no record that shows a patient like him has checked in.（所幸罪犯中途竟然被您儿子识破，脸部中枪。但奇怪的是我们已经调查了市里所有的医院，并没有可疑的嫌疑人住院。）”

“We have lost track. We are totally clueless.（到这里我们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线索。我们完全不知道他是谁。）”

“We are afraid that a criminal like him, having the technique to make human masks and medical resources, could use any identity to achieve anything he wants, without us knowing.（可怕的是一个像他这样，同时掌握高仿真人皮面具制作技术和医疗资源的罪犯，可以使用任何身份来达到他目的，而我们可能还浑然不知。）” 

“We are facing a real danger here.（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极度危险的罪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