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

下午的时候，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一个劲儿抱怨家里的事情，无非都是关于爷爷和父亲的。

爷爷是母亲的养父，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平心而论，父母对爷爷的照顾好过了许多正常家庭。可不管怎么做，都不能让爷爷有一点点满足，想从爷爷口中落的一个好字，实在是比登天还难。可能正是因为没有血缘的纽带，我的父母需要比常人付出更多，我的爷爷则需要比常人获得更多，如此才能让他们彼此安心地生活。可人都是常人，没有人可以承接如此之重。

父亲是个驴脾气，自己认定的道理，十头牛也拉不回。作为儿子，我很想用自己的逻辑和知识帮到他，可他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和理论，即使在事实面前撞的头破血流，也还是会死死抱住不放。他永远不会承认自己错了，错的要么是别人，要么就是时间，未来他一定会迎来属于自己的胜利。在我看来，他像极了堂吉柯德。我的话没有重量，母亲的话则分量更轻，在父亲眼里，母亲只是一个没有见识的农村妇女。

电话这头，我更多的只是倾听，给不出有建设性的意见。如果硬着头皮说点什么，只是增加母亲的焦虑而已，并不能实际解决任何问题。事实上，母亲虽然说不出什么道道儿，但心里是明白的，并不指望我能帮她什么，只是要确信在这个家里，还有一个人是懂她的。

当然，我还是希望能够改变一点什么，这是常人所想的事情。可事实上，有些事情确实不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也不真正属于自己的课题。单说父亲的疾病，身体是他自己的，一切后果由他自己承担，那他自然有权按照自己的意愿决策。我作为他的儿子，即便再如何操心，注定也只是一个参谋而已。至于如何应对自己的操心，如何面对种种负面影响，那才是我的课题，我应该对它们有所掌控。

家里的这些矛盾，其实再稀松平常不过。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近了，会彼此挤压到对方的界限，分歧与纠纷也就因此而生。再者，人除了自己，其他人都是别人。我从没有见过一个人，像宽恕自己一样包容别人，像苛求别人一样约束自己。既然如此，何苦奢求完美的关系呢？与其追求完美这个目标，倒不如让自己保持在追求完美的路上，不求最好，但求更好，哪怕只是更不糟而已。

这世上本没有矛盾，一旦人起了心、动了念，这世上也就有了矛盾。矛盾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对自我没有觉察，任由情绪脚踩西瓜皮，却还以为是风火轮，直到把事情越搞越糟，一发不可收拾了，才对自己有了那么一点点反思。遗憾的是，就这么一点点经验与教训，多数人在好了伤疤后便忘了疼。

但愿家里一切如常。这不，我还是一个常人，想着常人最朴素的愿望；不一样的是，我对自我有了那么一点轻轻的觉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