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6

亲爱的慢慢，

你好哇。

这分手令我仿佛离了一支婚。

我在英国的时候与李小姐提起过一次分开的事情，她却没有回答。在爱丁堡，在天空岛，在伦敦，我玩的非常开心，但那些开心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我已经深深地感觉到，这段感情也变得似乎与对方无关。像一支蜡烛自顾自地烧完，蜡芯变成灰烬，再被吹走，留不下痕迹和气味。而不是埋成了煤炭，在几千年之后被挖出来，闪闪发光。不都是燃烧吗，我对自己说。也许我们双方都是知道以后终将分开的，我就是想，这话让我先说出来，可能会好一点。

在伦敦跨年的那一夜，有很多朋友到李小姐的住所来开派对，我做了两道菜，最后每个人都下了厨房，于是菜桌满到摆不下，菜也多的最后只能通过玩游戏来使大家继续地吃下去。饭后收拾完毕他们决定打牌，那时我非常累了，因为前一天从爱丁堡出发经由曼彻斯特的夜车上没有休息。我当时希望李小姐能陪我回房间休息，她拒绝了我，我很生气，就一句话也不说地跑回去了，还把银镯子丢在了那房间，第二天才拿回来。这是英国行最不开心的一段回忆。但同许许多不好的回忆一样的，仿佛使人觉得，就算再来一次，还会是这样发生的情节。

所以我后来不断地对自己说，如果再来一次，我不会同她再在一起。

我后来与项末说起这话，她十分不可思议，她认为那很糟糕。我认识她，最开始是在初三，那时候她和我们班一个男生交往，记得在一个潮湿而炎热的午后，她跑到我们学校的地下室的乒乓球室看我们打球，坐在一张乒乓桌上，长腿晃来晃去。后来高中我在效实，她去了宁外，我们通过两年的信，是我写的多一些，收到的少一些。关系纯粹是因为积累了很多年，说到底也并没多么喜欢。可能我也算她为数不多的老朋友吧。她后来是教会我抽烟的朋友。我从英国回来的那个晚上，我请她来我的家里喝咖啡，抽了很多烟，因为我在日上买了两条烟，一条是给她带的，互相又交换了半条，就有两个口味。在夜晚，喝酒使人寒冷，而抽烟可以把这种感觉扳回来一点。一开始她问我，我有点不耐烦，但还是一五一十都讲了，有什么答什么。后来她开始讲她的事，讲她的一个谈了三年的前任，依旧在她心里留着回忆的事。我却开始宁愿她还是问我的好。在十二点之前，我非常难过，痛哭流涕，但没有发出声音。我并不喜欢她，不喜欢她说话时候的语气与腔调，虽然别人说她漂亮，我却一直不觉得。她在谈话中有一种苛刻，又总在强调自己是多么地爱自己。那个晚上之后她对我说，她的一个朋友跟她说，说我并不喜欢她，只想和她睡觉。我坦白地回答了她，我确实不喜欢她，而和一个漂亮姑娘上床，那出现在某个男孩的春梦的情节中也并不十分意外。后来我对她说的这话感到十分恼怒。因为我认为根本没有这么一个认识她又认识我的朋友会说出这样的话，她说这话纯粹是想试探我。后来我就慢慢远离了她。我不再喜欢这样的女孩了。

在2017年最后一天跨年那夜里，我被朋友约到外滩，喝了很多酒，也抽了烟，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支烟，我原本期望那是最后一支的。我们都谨慎地说“新年快乐”，而“新年好”是更妥帖的祝词。因为我们都不知道自己和彼此能会因为什么而快乐。后来因为那天没抽完的烟留在我家，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如果第一幕出现了一把枪，那把枪最好在第三幕中开火。而这包烟对我来说也是这样。

亲爱的慢慢，你说你养猫让你感觉想照顾人。年轻人就是这样，自己就是太阳发光发热，肆无忌惮。年轻时候谈这种恋爱，隔上千山万水，几百年见上一次，见上一次就觉得干柴烈火。又觉得这样的感情轰轰烈烈，是真爱。或者等到变老之后，才会认为真爱是每天都能见到，可以一起饭后散步，催对方快点把厕所用完，梳妆打扮的减少到过去的一半时间，能够见面绝不打电话，能怎么肉麻就怎么来。也只有现在年轻，才比较相信爱是克制、是牺牲、是忍耐，异地恋、地下恋、同性恋，更接近爱的内核。

说到做梦，我做过一个关于赵晓白的梦，梦到我看了她的日记，或是笔记。在梦里意识到那是不同寻常的，但没有意识到是她的私人记录。有读书摘记，有真实的情绪，夹的小纸条有的写着电话号码，有一些素描，其中一幅是一只流泪的研究。越仔细看，泪水越生动。我觉得那也许是我的。那时候我想，我想不出还有谁会这样出现在我彼时的生命里。

前两天我做了一个和李小姐相关的梦，我梦到我经历了她的中学视角，她在教室里面问，今天的值日生是谁，没有人回答。我看着凌乱的黑板，写满了数学公式，我上前拿起黑板擦。她穿了一身白裙子，我用身体挡住，不让粉笔灰弄脏。而我的黑外套也容易脏得醒目。之后她和我拥抱了，在众目睽睽之下。

亲爱的慢慢，我们漫长的人生，倘若有一次，我翻开一个人的笔记，一个人在人群中紧紧拥抱我。这两个梦在现实中给了我无限慰藉，那些都是不会发生，而会被期望的事情。说到期望，那根本是不对的事情，我们事实上不该怀有期望。如果说有期望，我期望分开之后李小姐健康如意，我期望如果再次见到她的时候我可以不平凡。

恨是虚弱无力的，再深的恨，在丝毫的爱意面前，依然是无。

两个人还在一起，但彼此的开心都和对方无关，那还在一起做什么呢。可是如果从头到尾都轻松愉快，这爱情故事也没什么好讲，电视剧也没什么好看了吧。从英国回来之后的一个月，我抽了非常多的烟，以至于很快就把在免税店买的烟抽完。事到临头，深情成为悲壮，觉得自己非常无辜。但也许该回头看看身后的尸骨，看看对不爱的人的冷漠，看看我们身处“对一个人卑微就要枉顾另一个人的卑微”的轮回。翻出来很多回忆，都是像吵架的时候看到好吃的好玩的，都存下来想着和好了之后告诉她，后来它们有的过期了，有的倒闭了，我们再也没有见过，也再也回不到从前的样子。所以后来我吵架了就删东西，把照片、录音、视频都一点点删掉。

在爱丁堡独自度过的那个夜晚我在王子街遇到了一个哭泣的女人，那时候已经大概是半夜两点，她抵在已经关了的服装店的玻璃门哭泣，一边似乎是在打电话。我经过了她，又折返了回来，可能觉得这不够绅士，我于是问她，can I help u lady，她摆手对我说no thank you，也不抗拒我接近，我就去扶了一下她的肩膀，说tomorrow is another day。她像一个流浪汉一样对我说了很多句谢谢，同时一边戴着苹果耳机在打电话，也不再站着，和我向同一个方向走，又或许是出于羞耻的缘故，跑到了马路的对面继续走着。我就这么一直看着她，一边保持比她略快一点的脚步走着。走了一小段路回头一看，发现她已经不在了，我猜想是打了的士回家，而我在公交车站熬了一夜。

现在回想过来这插曲犹如生活中的隐喻。我不知道怎么和生活中无法失去的人说再见，所以我希望可以没说再见就离开。

李小姐后来给我发过一条消息，是她提的一遍分开，那天早上我的银镯子突然断裂，戴了近十年的手镯，可能因为有时候挥舞手臂，镯子勾在别的地方，被猛烈拉阔，长期如此，行成了伤痕，终有一天无法支撑，内部结构断错，在表面出现裂纹，将要变成两半。

亲爱的慢慢，我现在的生活可以说不太理想。我觉得我失去了生命中的期盼。要过上有使命感的生活，这是我当下最殷切的愿望

期待见你。顺颂

时祺！

                                                     你的，史哥

                                                      2018年5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