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03

陆婷在徐阿姨家住了下来，在她的细心开导和照料下，体力一天天地恢复，更主要的是心里的那根飘摇不定的弦，也有地可放了。

她很快知道了徐姨并不属于这个小渔村，是为了儿子的病一年前从外面搬来的。她的丈夫遭遇横祸两年前就去世了。

那个痴迷于画画的孩子小楠，从不开口讲话，每天饭吃也少，她俩刚坐上餐桌他就吃好了，又匆匆地跑去炕沿儿画他的图画。有一次陆婷想喊他再吃点儿，却被徐姨拉着手臂摇着头制止:“让他去吧。”看她还望着他的背影发呆，徐姨轻轻地说:“他有自闭症，已经一年多了！”陆婷惊愕地转过头望向她，徐姨一手端着碗，另一只的筷子却戳向咸菜碟的外面。她的眼睛里多了些滑动的东西，她尽力克制着强迫着压着它们，那些东西才没有机会跑出来。

“我看他对你不太抵制，要换做别人他早就烦躁地嚷起来了。有你在我心里安稳，我不在的时候，你还帮我照顾他一下。”一顿饭吃的满脑子疑问，徐姨只喝了一碗粥，陆婷也吃的很少。说实话，陆婷并不认为她会好好地照顾到这个自闭症男孩，但是住在别人家里还吃人家的，即使完不成任务她也要硬着头皮试一试。

晚上，三个人挤到一座土炕上，徐姨一只手摇着大蒲扇为他俩扇凉，眼睛却无比爱怜地落在已经睡熟了男孩的脸上。

“这也怪我，是我硬要带着他去他爸爸干活的地方去的，他又是亲眼看到他爸从脚手架上摔下来。”徐姨的眼眶里已经翻滚着泪水，她呢喃着一遍又一遍地责怪自己。陆婷看着她，突然觉得她身上有祥林嫂的影子。表面坚强，风一吹，那些往事又血淋淋地摊在她眼前。她赶忙上前抓住徐姨的手换走了话题:“小楠几岁了？”

徐姨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眼睛里重新泛着光:“十四了呢！”陆婷的眼睛再一次瞪得滚圆。

“他不怎么吃饭，医生说是典型的营养不良造成的。”陆婷没听到后面的话，心里想着，自己竟然只比他大两岁，他看上去那么小还是个孩子啊！”

一天徐姨说有事要出门，临走把小楠托付个陆婷照顾。陆婷一脸紧张地拉着她的手臂，徐姨似乎读懂了她，轻拍着她的手掌说:“我相信你能照顾好他，你要试着与他相处，万一哪天我不在了……他还能有个伴儿。

没有后面这句话，陆婷一定会说好，我试一试。可她听到不在这两个字，心里又泛起一阵酸楚。她只有十几岁的年龄，却经历了亲人一个一个的离去。于死，她心里恐惧也抗拒和敏感。它就像压在她身上的一块儿巨石，每大口的喘着气，都会感觉来自身上的巨疼，还有骨头开裂的声音。

“你们大人都不负责任，动不动就说不在了。如果你也敢离开，我就一个人跑了，留他在这里被人欺负、受苦。”

徐姨没想到她的一句话，能引来陆婷嚎啕大哭这么大的反应。她一直没有细问她家里还有什么人，看来这孩子的经历一点不比她少。瞬时，一种泛滥的母爱悄悄爬到她的心里，她拥着陆婷的身体一个劲地道歉:“姨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说这种话了。我们大家都要好好活着。”或许连她也不知，自己会对一个小姑娘推心置腹地会说这样的话。

那个贴在炕沿上画画的傻小子，只在自己的妈妈和陆婷相拥而泣的时候，抬了抬头，手里的画笔也跟着一停顿，但只一会儿的功夫，便又趴在那里继续着手里的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