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心思妈知道

小菜园子里，靠墙栽种了不少旱烟叶子。

妈妈说够了，浇水麻烦，家里就爸爸抽烟不用栽太多。爸爸无语却找犄角旮旯还在栽种，妈妈知道爸爸的心思，他是为了那些朋友，但谁不知道妈妈为此付出太多的汗水。爸爸去延保山苗圃学了嫁接果树，在菜园里的榆树上嫁接了梨树，结果失败了。妈妈没有埋怨他，他竟然埋怨妈妈下雨时没盖住接口，进水才失败的。这两棵树挡阳光又占地，妈妈想锯掉，爸爸坚持两年，树桩粗些能用时候才锯掉，心细又有想法子的巴老汉，精心培育后，果然榆树主干和粗点的树枝都派上用途了。到了秋天爸爸在月光下，一个人把树锯掉又刨根又平整地面，第二天还在上面种了秋白菜。他不浪费任何空间，对土地更是爱惜利用没人能比得了。一年之计在于春，立春后爸爸就开始算计了，种的品种很多。没文化的两口子全凭记忆，过电影一样在炕边儿坐着讨论。爸爸吊着长烟袋微微合着眼睛计划着大地早熟品种，妈妈手拿着鞋帮子在上底子。菜园子的计划秋天清理翻地就说好了，品种增加胡箩卜水萝卜青罗卜，因为孩子们的喜爱又早熟，旱烟也增加数量，因为爸爸又多了两个穷朋友。爸爸说开河地解冻就在菜园子里挖口浇地的水井，他心里清楚家人的苦衷，挑水上坡，男子汉都吃力，何况是喂奶娃娃的老婆有多少活儿在等着呀！从不会说好听的来表达俩人的恩爱情感，但默默地做着很多事儿。

比如铁锹把儿加固，打水绳子的检查，簸箕扫把情况，磨盘碾子的状况，院子人行道和菜园子人行小路是否平整等等。爸爸总是默默地一一检查补救安全才放心的下田干活儿。

妈妈为爸爸备好时令衣服鞋袜，每顿饭都要尽量加肉，早晨一定吃好，白奶油拌炒米或骨头汤荞面疙瘩汤加半壶烧酒，妈妈把热好的酒放爸爸面前小红抗桌子上的时候，爸爸每次都笑眯眯的竖起大拇指拍妈妈一下，太默契了，妈妈做啥饭爸爸都满意。孩子们平常不上爸爸的小桌子上吃饭，只有节日例外，但是爸爸的那些穷朋友进门就对坐在那里，爸爸总是笑迎礼让递筷子倒酒，妈妈很无奈的笑脸相迎，给爸爸留面子。妈妈忙了一天累了，有时候不脱鞋袜子就睡着了，爸爸总是轻手轻脚给妈妈脱鞋袜子，还把湿透了的鞋抖干净放在厨房灶口烤干。还把袜子放进热炕头毡子下面，有时候端一杯红茶让妈妈喝下去。妈妈抬头给个笑脸表示谢意。

听妈妈说，大爷为一件小事揪住我爸爸的头发打个没完，妈妈挺着大肚子奔过去，把大爷对倒在地，拉回爸爸进屋就插上门了，爸爸感激的摸摸妈妈的肚子，怕动了胎儿伤了母子，不顾头发被揪掉一大把，鼻口在流血。妈妈为了丈夫不顾一切，拼命相救传了几代人。但是听到大爷家一天没开锅，妈妈主动送吃送喝。当妈妈拿着食物爬墙困难时，爸爸总是拿身子给当梯子扶上妈妈安全落地，还等着接下来。俩人配合如此默契。给爸爸洗头发梳辫子是妈妈义不容辞的责任，1945年奶奶去世百天后，爸爸竟然开始剃了光头，结束了多年的梳辫子的传统。

妈妈结婚后一直没剪过头发，年轻时候的妈妈，满头波浪棕色卷发，爸爸总是站在妈妈洗发的身后，一瓢一瓢给浇热水帮妈妈洗完，夏天在院子里吹干头发的香味和阳光下的闪亮，是爸爸得意满足的美景，每次爸爸都会从怀里拿出早已备好的红头绳递过来，妈妈心领神会的笑一笑。知道丈夫看到妈妈该洗发了，不知啥时候去买回来的红头绳。

在家时经常看见妈妈爸爸互相给挠背，当没感觉，当我老了深有体会，那种需要和满足感就是幸福感。每当妈妈要坐月子临近，爸爸开始准备吃的烧的，还给舅舅捎信要野味来补养爱妻，爸爸对妈妈的爱是深沉的无声无息的，非常到位恰到好处的。妈妈对爸爸的爱是时时刻刻的，精心的多方位的，一辈子吃上妈妈给做的小灶饭，爸爸有多福气呀！70年的夫妻，他们二人始终在一个炕上，褥子并排铺着，这头挨着放着，同呼吸共患难，风雨同舟度过了幸福的人生。

爸爸去世后，妈妈很孤单很无奈。来到呼市，子女们百般呵护她，她坐不住要回家，她

说回家清理爸爸的衣物。

已经90多岁了，她还那样的爱着爸爸，哭干了泪水的一双大眼，时刻在寻找着爸爸的影子。那年没了爸爸的第一个过春节，我客服了被冤枉正遭受审查的压力，回家陪母亲过节。

1994年的春节，寒风刺骨大雪飞扬，妈妈站在大门外马路边，她站不了很长时间的，坐在土堆上的妈妈，我一眼就看到那个黑点就是我的妈妈，汽车在妈妈眼前停下来了，乡亲们让道先让我下车，我不顾拿行李箱子，直奔妈妈。妈妈激动的摇晃着站了起来，母女相拥泪流满面。司机笑盈盈的递过来我的行李給到弟弟手里，回家回家爸爸不在的家，我们都哭着迈着沉重的步子进家了。看到爸爸的位置是空的，烟袋没挂在墙上，爸爸不在了，家不完整了。

晚上妈妈睡在爸爸的热炕头上，我挨着妈妈睡下，开始了十天的畅谈往事，喜怒哀乐的几十年往事，妈妈是很平静的，很低沉的满满讲给我听。她边说边睡，边吃边说边走边指，翻箱倒柜就怕说不完，怕被干扰中断。

妈妈说的最多就是我爸爸的一生故事:

爸爸出生在一个大户人家，爷爷虽然不爱财，和长工们关系好，个头大，长的帅气，名下没有财产，但偏偏被吉扎司格选中当上了库伦旗政教合一要员的大女婿。奶奶当家做主，爷爷潇洒不风流，厚道不惹事，日子过得开心又稳定。

我爸爸的嫂子是我爷爷的哥哥嫂子作主娶回来的，我奶奶很不满意，闹着让爷爷分家另过。爷爷弟兄五个，家大业大人口多，妯娌各一，七嘴八舌，没人愿意分家，奶奶有当官的后台没几个月就分了山田千亩，房屋牛羊等样样俱全，当然还背走老弱病残的长工九人。这回奶奶大显身手了。在全旗范围物色老二媳妇，奶奶给大儿子分了一半财产另过，自己骑马跑路到了奈曼听到，早年从科左中旗搬来的一家人，有一位到婚龄的美女，其大哥是当过兵的很风度又有牛羊成群。奶奶远远的见了一下低头做针线的美女，欣喜若狂奔回娘家，不久亲事定了，彩礼到了，让大喇嘛给选了去亲的日子后，奶奶才和爷爷商量，爷爷没说的，完全服从。那年爸爸19岁妈妈17岁，办完婚宴奶奶就领着我爸爸去了五台山和北京雍和宫，把新媳妇留在大奶奶家做家务，爷爷又和弟兄们生活，奶奶的三儿子十岁就当喇嘛常住大庙学徒。

当奶奶领着儿子，满载而归进村口就听到了噩耗，心爱的小儿子已经离开人世。奶奶打闹婆家，让婆家再三让步的情况下，开始办善事修庙宇，修桥梁。

爸爸和妈妈每天欢天喜地过日子，不知疲倦的劳作。喜事接连降临，健康活泼可爱的孩子们不断出生在这个好人家里。爸爸听爷爷的话，把千亩良田全部送给那些长工们，让常工每年只供我家人畜够吃的粮油就平了。长工们高兴的合不拢嘴，爸爸一家不用费心有饭吃，爸爸可以做点小买卖工家庭零花钱。

我爷爷是一生看天象，默默地研究家族盛敗现象的人，早年读过蒙文藏文，粗通数学。

爷爷突然决定拿出八十间商铺，永久换得风水山墓地和大木桥的修缮，爸爸绝对服从。田地没了上铺没了，奶奶在我二哥三岁那年，以为三孙子德喜病故后，随他而去了，爷爷和我爸爸妈妈和睦相处，穷日子不缺爱，子孙膝前绕，儿媳温顺又体贴，儿子听话又能干，爷爷满意的度过了97岁高龄，安静走了。

第二年，家乡解放了，土改中我家还分得了土地房屋，好日子是爷爷留下的，他的贤明推算，他的分田地给农工，捐商铺换祖先安眠的墓地，今天的老包家族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妈妈说，爸爸是个骨子里都装满了爱的人，他的爱是静悄悄的，暖暖的，长久的，深沉的。爷爷奶奶去世后，爸爸经常狠命的找活干，不敢进屋就坐在外面大石头上抽烟，文革中大哥被造反派纠斗，被剪子一次次剪脖子，血流满身的时候，爸爸就站在不远处盯着，有机会就到跟前，勉励哥哥活下去，爸爸不离开跟前就有活命，妈妈跑过去递给爸爸一碗水，后来爸爸回忆那是一碗救命水，世上最好的水。当时爸爸快站不住了两天两夜了，哥哥昏过去被医院抬走了，爸爸饿晕快不行了，刚要倒下去妈妈心灵感应的端着大碗水赶到了。爸妈是一对相亲相爱的人间鸳鸯，不离不弃的鸿雁，他俩的故事在家乡的田间，在草场，在家里，在他们的子孙后代的血液里，美妙深沉，长久永恒。愿爸爸妈妈在天堂里比翼双飞，相亲相爱美满幸福。还是想你们了爸爸妈妈。

2017年8月27日于包头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