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慎入
【他不愿成为家喻户晓的传说,他只要做那个孩子一个人的英雄。】
他好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岁月走过的步伐清晰而冷冽,寂寥地只剩下无垠的虚空中飘荡的涟漪,除此之外只有渺渺的空白,夹杂着些许漫无目的飞舞的噪点,空洞地充斥着整个视野。整个世界仿佛都早已离他而去,唯独留他一人静看着云起云舒。
恍惚间嘶哑着谁的叫声,一声一声,清脆稚嫩,急切地刺痛冰冷麻木的神经。朦胧的烟霞中,他所能看见的只有越来越杂乱的光点堆积出一个模糊的奔跑的身影,急匆匆地不知名的方向用力奔去。他伸手去追捕,那奔跑的身影却逐渐幻化成了遥不可及的碎片,和那虚无缥缈的呼唤一起逐渐和这漫天空白融为一体,消失在空无一人的山谷。
他在梦中努力地思考那声音究竟来源于何方。然而能给予迟缓的思维提供依据的只有支离破碎的记忆,零落残损得仿佛它本不属于自己。他慌乱地捡拾起来,拼凑成午后桃树枝投下的斑驳光点,寂静的长夜中漫天缓缓流转的星光,岁月奔流不息的大漠长河……还有一双澄澈如水的稚嫩眼眸。除此之外,他再无从知晓分毫。记忆中大片大片的空白,如同席卷而来的潮水,一波一波翻涌上来淹没自己。最后那瞬间脑海中所残留的,只剩下对这般无能的自己的控诉罢了。
他终于跌入了梦境的深渊,谷底流淌出疲惫的叹息。
然而再度将他唤醒的,是记忆被啮咬吞咽的疼痛。
依旧是空白如初,这次却莫名地一抽一抽疼痛起来,牵动他麻木的全身。抬眼看去,四周都是冰冷的海水,唯独自己一人停留在这幽深冷暗的海底。
又是这种……似曾相识的寂寞感觉,自己已经记不得经历了多少回了。所有的金碧辉煌剥落成牢固的枷锁,再也无法向回忆迈进一步。
他沉默着,似乎听到了花瓣落水的声音,在头顶荡漾开一圈圈无声的涟漪。然而这无声的涟漪却也在他的脑海中发出了巨大的碰撞和回响,仿佛要炸裂这具脆弱的躯体一般。——太寂寞了,自己已经无法再忍受这种……寂寞的感觉了。四肢百骸浸透的都是彻彻底底的疲倦和乏力,然而眼皮和大脑却似乎无法休息,固执地不愿意终止运转。
他自暴自弃般缓缓抬头看向波光泛泛的水面,视线却突然被什么漂浮着的东西吸引住。久违的好奇促使他伸出手去,将那东西缓缓地捏住端详。
是一个……齐天大圣的布偶。
粗布的质感磨砺着指尖。他轻轻地摩挲着那个玩偶的身体,并不那么新的布料似乎残留着被粗暴蹂躏过的痕迹。在周围海水的折射下,布偶的色彩有几分黯淡,却也细致地刻画出那个齐天大圣眉目衣饰。唯独在那个布偶的胸口,仍然有一块深色的水渍,仿佛早已深深地印入了布偶的心脏。
他缓缓地将手指搭在那块水渍上,指尖突然没来由地发出一阵颤抖,紧接着胸口处传来的钝痛一下子剥夺了他所有思考的能力。他剧烈地痉挛着将那布偶紧握在胸口,被动地承受着记忆被强行灌塞的苦涩。五百年里所有寂灭的光影在眼前迅速闪过,发出夺目的光芒。他痛苦地闭上眼,然而在面前逐渐清晰起来的,是他曾见过的那个孩子奔跑的身影。
【大圣!你一定会很多法术吧?】
【大圣!大圣!等等我!】
【大圣!我们一起走!】
曾几何时,他那几乎已死寂如水的眼眸里,却因为那个孩子的笑容而重新焕发了光彩。曾几何时,他那几乎已经失去感觉的心脏,却因为那个孩子眼眸里掩盖不住的兴奋和敬仰,重新开始有力的搏动。曾几何时,他的一举一动在自己的心中竟是如此的重要,他的一颦一笑,他的喜怒哀乐,似乎已经成了自己无法轻视的牵挂。耳边仿佛能回想起他口口声声稚嫩的誓言,凄凉的温暖却最终硬生生扼杀在了最后那一瞬间的天崩地裂。
他攥紧手中的布偶,胸腔里堆积出绝望的呜咽。
那个孩子一直是一束不属于他的遥不可及的光芒。他努力地向上攀登却徒劳无果。等到踏遍千山万水归来,他终于拥有了拥抱那光芒的勇气时,那灼人的温暖,却早已深深灼伤了自己,痛入骨髓。当那血色的披风再度飞扬起来的时候,他终于明白有些事情虽然还未发生,却早已注定了结局。他注定给不了他相依相伴的承诺,他也注定做不到错身相忘于这个江湖。
他用力地去爱他身边的每一个人,却唯独忘了他自己。
光芒陡然熄灭的瞬间,他依然维持着那个姿势,迟迟不愿闭上双眼。他安静地握着那只布偶,任凭拼凑完整的记忆肆虐着呼啸的西风,挟着悲伤嘶吼着涌出干涩的眼眶,清脆地跌碎在谷底。
记忆中那个人好像并未负这个天下,也并未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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