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量指既有方向又有大小的量......”马川在黑板上孜孜不倦的板书,头顶上方的吊扇呼呼地转动,好像随时要掉下来砍掉我的脑袋一样。
我假装笔掉了,不经意地回头捡笔,顺便瞥了一眼顾瑾年,我想看看他是不是也在看着我,是不是还记得我?但是我看见的是一个认真听课的顾瑾年。他微微屈着身子,眼睛盯着黑板上的狂草又看了看书,然后皱了一下眉头,一只手托着侧脸,另一只飞快地写着什么,那种置身事外的专注,又有点漫不经心的懒散,是我不曾知道的顾瑾年。
第一节课就这样在焦灼不安中过去了。
课间一如往常,我不知道在期待着什么。还有几分钟就要上课了,桃子拉着我一块去了厕所,回来后,我不由自主地往教室最后一排看去,顾瑾年和一群男生聊的正欢,他依旧是侧着身子用手托着脑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脸上的梨涡还和小时候一样。
我心里冷笑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暗暗自嘲道:“乔今夏啊乔今夏,你可真是个自恋狂。别人早就不记得你是谁了。”没错,我还幻想着,顾瑾年课间会惊喜地跑到我座位上打招呼,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还能在一个班,说对不起那时候走之前应该告诉我一声,说这些年他在深圳时常会想起我这个老朋友。原来,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他应该认识了很多朋友吧,就像我也有李渔这个好朋友一样。五岁的友谊能指望它多长久呢?很多人连小学时期的记忆都模糊不全了。
小孩才最擅长说谎,因为他们不用负责。
顾瑾年不记得我了这个事实,我很快就接受了,或许是我认错人了,他不是我记忆里的那个小男孩。这样反而觉得异常轻松,不然,还真不知道跟他说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的生活毫无交集,况且,他现在确实长得挺好看的,我向来不喜欢跟长的好看的男生说话,他们有时候太耀眼,这样只会显得我更加平庸,好看的皮囊用来欣赏就可以了。
一旦接受了“他不记得我”这个设定,一天过起来特别快。
我收拾书包打算跟李渔一起放学,我们两家在一个方向,李渔却面露难色:“今夏,我妈给我安排了补习班,等会去老师家上课,今天不跟你一起走了。”
我仿佛听到了一则惊世骇闻,what?李渔这家伙竟然也开始上补习班了,这就好比国足说他们要加强训练踢进世界杯一样。
“真是世风日下啊,叛徒。”
“你以为我想去啊?哎,今夏,不然你替我去吧。”他好像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那还是你去吧。”
不过我还是很欣慰李渔愿意听从他妈妈的安排去补习,他那个成绩我要是他家长,也得愁死,得亏我们那一届中考搞扩招,不然他那个中考分数还真进不了一中。
教室里的同学也走的七七八八了,收拾好书包我也准备回家。刚跑出教室,突然有人从后面拽住我的书包。
“谁啊?!”我没好气地回头,然后怔住。
“怎么?卡布达,不记得我了?”
暖橘色的夕阳在顾瑾年的脸上晕开,连带他的小梨涡也盛满了落日的余晖,长长的睫毛上下忽闪着,好像在等待我的回答。
他似笑非笑,一脸认真的像一座雕塑,我实在惊讶时间的魔力,很难把眼前这个清爽干净的大男孩跟小时候瘦脱相的他联系到一起。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最怕朋友突然的关心......”校园广播里突然响起五月天的《突然好想你》,我的脑子更加一片空白,只有心脏在扑通扑通地跳着,我以为他已经不记得我,做好了两个人毫不相干的准备,现在又突然的出现,我一时间除了紧张还有尴尬,哦,还有跟好看的男生说话的局促。
“不是吧,你真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我也不知道怎么脑子一热,磕磕绊绊说出这句话来。
“哦。”他松开我的书包,小梨涡里的夕阳流淌了出来,消失不见。
我心里自责不已,乔今夏,你明明就记得啊,明明就是你一直期待着他过来打招呼的啊,你到底在乱说什么啊?我慢慢缓过神,定了定,说:“哦!我想起来了,我们小时候一起玩过。”
“你想起来啦,我还以为你真的不记得了。”
“你是早上就知道我是谁,还是刚刚想起来?”我还是没忍住试探。
“废话,当然是一开始就知道。”
“那你为什么课间不来打招呼啊?”
“因为......哎呀我刚转学过来,要处理的事比较多,没时间。”他抿了抿嘴,往走廊外看了看。
我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哦。”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出于什么原因白天一直没有来找我说话,不过现在也刚刚好。
“你......”我们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出这个字。
“你先说吧。”他挑了挑眉毛。
“嗯……那我们边走边说吧,你骑车了吗?”
“骑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但我最想问的不是这个。
“昨天下午刚回来。”
“那你住哪儿?”
“就在你家楼下啊。”
“一个人?”
“嗯。我爷爷死后房子留给了我,空着也是空着,去亲戚家住,不如这里自在。”
我没想到他能这么的云淡风轻,这不是一个十六岁少年该有的成熟:“那你怎么不来我家找我啊?”
他推着自行车走到我身边说:“家里一堆东西要收拾,我想着今天不是……不是开学吗?一中就这么几个班,我打听打听,就能知道你在哪个班了,到时候再去找你。”
“那是,我还是小有名气的……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在一中?”
他先是一愣,然后停顿了一会说:“我没说知道你在一中啊,你听错了。我的意思是先在一中打听一下,没有的话,晚上再去你家找你。不过你确实是小有名气。”
说完,他就笑眯眯地盯着我看,突然凑过来用手在脑袋上比划了一下跟我示意:“他们说......全校就你一个女生还在戴蝴蝶结发箍。”
他的笑容很无辜,他的笑声很欠揍。想到他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么多年现在又忽然出现,一点没有要解释的样子,就更欠揍了。
我朝他的小腿踢了一脚然后一溜烟跑开去取自行车:“谁说的,什么叫就我一个,再说戴蝴蝶结发箍怎么了?”
“乔今夏!”顾瑾年龇牙咧嘴的弯下腰,一只手扶着车另一手反复揉搓自己的小腿,“你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暴力。”
“谁让你说我幼稚!”
“没有啊,我觉得挺可爱的。像宫崎骏里面的那个什么,魔女宅急便。”他又推着车走过来。
我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心里却有点小得意还有点不好意思:“真的?”
他似有若无地点了下头,随手掐起了我的几根小卷毛很认真地说:“炸毛版的。”
“你!!”就在我又要施展拳脚的时候,他一屁股坐上自行车往校门口骑,边骑边笑。我也不甘示弱地追过去:“臭顾瑾年,别让我追上你!”
因为他的几句玩笑话,反而让我们的这次再相遇没有起初那么尴尬了。
时光在我和顾瑾年之间划出一条河,他却在上面搭起了一座桥,仿佛我们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跟对方说只吃一口然后一口吃完整个火腿肠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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