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序法，浮白无算清

人间有序法，浮白无算清

其实真正的送别没有长亭古道，没有劝君更尽一杯酒，就是在一个和平时一样的清晨，有的人留在昨天了。

——《克斯维尔的明天》

姥爷去世的时候，我还没有读到这句话，读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想起了我的姥爷。

1.

大学毕业的第一年，没有年假也没有钱的我，准备在公司坚守到放假前的最后一天晚上再坐飞机回家。

公司同事大都准备了一个周的年假或事假，老板看着剩的人不多，大手一挥，说那大家都散了吧，早点回家过年。

看起来应该是个蛮不错的事情，如果后来没有人事带着一摞请假条来让我填好的话。

自愿请假五天。

mmp，我不要请假，我要钱。

被强行放了假，回到出租屋里还要去改签机票，为了能够减少损失，我坐了凌晨六点半的第一班飞机回家。

四点起床，五点多到机场时机场还没开门。

看着机场入口外排着的长队我想这飞机票这么抢手的么？还要排这么长的队，哎不对啊，这机场咋黑咕隆咚的？飞机场这么大产业还玩停电？哎呀嘿，赶紧拍个照发朋友圈吐槽下嘿！

走到门前我掏出手机闪光灯一咔嚓，灯光闪烁中我看到了大铁链子锁着的大门被闪光灯吸引过来的带着三分诧异六分不解还有一分怜悯的情绪的眼神。

emm...机场不是24小时营业的么？？？

机场还有关门的？？？

那我特么…来这么早干啥？？？

我忽然明白了眼神中怜悯的由来，大哥大姐们怕不是在想，这瓜娃子年纪轻轻咋个脑子不怎么灵光呢？

我赶紧低头，老老实实跑到后面排队。

就这样，等到机场开门，又等自助打印登机牌的破旧widows98系统启动了半个小时，到了青岛后又待了整个白天，直到晚上才回到家。

好在回家的渴望能让游子取暖，就想梦想能让年轻的人充满希望。

2.

姥爷对过年不知道是什么看法，总是习惯了每年踩着雪，隔着很远就看到姥爷在村头的那棵老树下抽着旱烟袋等我。看到我就冲我笑着，收起烟袋带我回家。

知道姥爷喜欢抽烟，我初中时有一次在看他之前，从生活费攒下钱给他买一盒烟。

姥爷总是疼我，我给了他烟，姥爷笑的合不拢嘴，姥姥在旁边嫌他，你们要你小外甥的钱买烟？赶紧给他补上。

姥爷就赶紧里从兜里挑出一张一百的大钞给我。

我眼前一亮，心里开始盘算，我买烟花了二十元，姥爷给了我一百，我再去拿这个钱买五包，姥爷就能再给我五百，嘿，定个小目标，先赚它五百块，卧槽，发财了发财了！

可惜当时我还不知道利润率这个词，也没能抵住诱惑，把姥爷给的一百块花的精光，也没能实现赚它五百块的小目标。

姥爷平时不花钱，家里的钱一般也都是姥姥管，每次过年时，姥姥会给他几张发压岁钱用，但是姥爷也不是不喜欢钱，每次妈妈或者舅舅给他钱，他都收起来，谁要也不给。

当然不包括我。

姥爷很老了，皮肤像村口的那棵很老的树皮一样的干枯，驮着背，很瘦。

他总是不爱说话，默默的抽烟。

小时候我喜欢武侠，想做一张弓。姥爷就默默地出门去，回来之后就带回了很多粗细均匀的树枝。

我身体不好的时候，听说吃蝎子可以补身子，就默默地在一个个夏天的雨后去山上一块一块地翻石头，装回一袋子一袋子的蝎子。

姥爷也很喜欢打牌，他打牌也很凶，打牌的时候也会抱怨几句。却从不抱怨我，也愿意让着我，我都二十多了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宁愿输掉也要给我放水。

姥爷疼我，虽然他大部分时间总是沉默，沉默到让人很容易忽视他的存在。

去世前最后一个晚上，姥爷问身边的人，小十在上海有没有2w一个月了？能不能吃的惯？

可惜我没能亲自告诉他，我很好。

3.

姥爷去世的那天，我四点起床赶的早班飞机，晚上才到家。

吃过晚饭，舅舅打来电话说姥爷不行了。

我完全没有准备，妈妈只是在电话里说姥爷摔了一下，没什么事，可再见时却怎么就没有了再见呢？

妈妈说，你姥爷是真的疼你，一直等到了你回来，还让你吃完了饭，暖和了身子，才让你过去，见了你，才肯走。

我见到姥爷的时候，姥爷已经不能说话了，他的眼神仿佛在我身上聚焦了一下，我看到他流了一滴泪，就再没了呼吸。

房间里的人，脸上大都悲戚，画面的色彩仿佛慢慢褪去，我看着自己像个木偶，被妈妈塞了几张钱在手中，然后又让我把钱递给姥爷…

我看到我张着嘴在呼喊着什么，房间里烧着火炉，却让人空气里没有了什么温度。一转头，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推到了院子里。

已经是深夜，人们大都睡了，路灯明明暗暗，却不让人害怕。

我心里却没有很多悲戚，大抵是姥爷也不愿我悲伤，所以让我这个离家最远的孩子见了他最后一面，也是为了让我不要遗憾。

可是还是有遗憾啊，那些以为以后可以做的事情，那些计划着的事情，从此以后就再也变不成现在，计划就再也变不成安排。

有人说：至亲离去的那一瞬间通常不会使人感到悲伤，而真正会让你感到悲痛的是打开冰箱的那半盒牛奶、那窗台上随风微曳的绿箩、那安静折叠在床上的绒被，还有那深夜里洗衣机传来的阵阵喧哗。

我们，也再也不能存在于一个今天。

4.

长大以后，当你踏上火车的那一刻，你可能还未意识到，从此以后，你的家乡就只有冬天，再没有春夏和秋了。

有时候会觉得长大是个残忍的事情，你总是要舍弃一些东西，比如家乡的春秋，比如亲人的陪伴，比如无虑的青春。

而你也会换回一些东西，比如懂事，比如长大。

但你还是会去，会长大，我知道这不是因为你太薄情。

只是窗外的风景太好。

只是外面的世界太大。

这世界还有很多地方没去过，很多美食还没吃过，很多人还没有遇到，很多事情还没有想明白。

所以努力啊，不是为了去换取成功，是想要体验一个更大的世界。

5.

人间有序法，浮白无算清。

相逢难免道别离切勿多追忆。

——《浮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