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看美国电影,是《超人》。八十年代火得不得了。那是在小学二年级。班里有个同学叫毕虎跟我说,你想看电影吗?美国的《超人》。我说想啊,他说:我带你去。
那个时候的电影票价2毛。但对于我们这种小屁孩来说,真的是天价了,因为冰棍也才1分钱一根。我问他你有钱吗。他说你别管,反正我请你。
我们约定在松山路的路口见面。我在哪里等了很久,都以为他是骗我了,他还是来了。他拿着满手的硬币,凑起来恰好是两毛。电影已经开始了,他战战競兢的对售票员说,阿姨,我们只有两毛钱,买一张票可以两个人进去看吗。卖票的也没说什么,挥挥手就让我们进去了。
影院里人山人海,我们没有座,就站在过道里看完了《超人》。此后我看过很多电影,都记不得了,但唯有那部电影,好多画面,我至今都还记得我本来想回请他,但是却没有机会。因为等我凑齐两毛钱零花钱的时候,毕虎死了。
那个年代的孩子们很少有乘车的机会,所以我们都喜欢玩一个危险的游戏:就在小城狭窄的街道上,扒上那些路过的吉普或是卡车的后门,搭一段顺风车。司机们往往是看不见后面情况的,所以一旦急刹车或者疾驶不停,扒在后面的孩子就非常危险。
听说毕虎在玩这个游戏的时候从车上掉了下来,摔断了手臂。但是他回家不敢跟父亲说,他是个单亲家庭。父亲混迹底层,特别暴躁,动辄打他。等到一个星期后他已经无法坚持了才告知父亲的时候,已经引起并发症,送到医院才一天就死了。
那一年,我7岁,毕虎8岁。
老师带着同学们去最后看一眼他的遗体的时候他就静静的躺在位于破败小巷里的家门口的一张草席上。他的父亲甚至都没有给他准备棺材。白布盖着他的的脸庞,我只能看见那个朝夕相处、似曾相识的轮廓。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直面死亡:还是直面好友的死亡。那个陪我在电影院的过道里看《超人》的同学仿佛还在昨天,转眼却阴阳两隔。这让我感到难以接受,不可名状的悲伤。
我记得《超人》这部电影,不是因为它好看,而是因为,我一直记得那个湊两毛钱请我看电影的8岁少年,欠他的那张电影票,永远来不及偿还。如果天堂里也有电影院,我希望有一部永不落幕的《超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