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众生相
【写在前面】博客是对周围人私密而对全世界开放的个人心灵空间，虽然是虚拟的世外桃源，但里面所吐露的情感却是真实的。
最近一段时间大都是写自己身边的一些琐碎事，这叫生活真实，是写博的雏形。要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应该从个性中写出共性的东西。鲁迅说的杂取种种人合成一个，这叫艺术真实。
从封闭、狭隘的个人空间里，从“小我”中解放出来，关注民生，反映社会，才是写博的最高境界。做有责任感的文化人，莫做逃避妥协的文人。
本系列短文试图通过记述身边人物，反映生活与时代变迁。当然，如果有机会的话，把文中七个“小矮人”的经历，构思成一个完整的故事，那该算作是一种更高的尝试吧！
（1）离休干部老李
老李有俩个儿子。大儿子八三年“严打”因强奸罪入狱，十五年后刑满释放，又因抢劫过失杀人“二进宫”。本该判死缓，最后努力的结果是改判无期。20岁刚出头就进去，等于在号子里度过一生。无奈，老李自己省吃俭用，还得隔三叉五的为儿子捎几个钱，买几条烟啥的，十指连心啊！
二儿子前些年企业破产下了岗，沦落为街头“小混混儿”，混来混去，老婆离异，在外竟混出一个“小妾”，又给老李生下一孙子。老李坚决不认亲，仍让大儿媳、大孙子住在家里，把儿子赶出家门。二儿子置之不理，干脆在外包起了“二奶”。
两个儿子不争气，让老李的生活一片黯淡，老伴死的又早，一个孤老汉闲得无聊，竟在家里抄起了天气预报，几年下来，居然写了厚厚的几本。事已至此也就罢了。前几天，老李要归乡探亲，年岁大了腿脚不便，于是就借用他旧属的私家车。结果车刚出市区，就与一摩托相撞，造成一人重伤，车辆只投了交强，老李尚需赔付。可老李一辈子的心血早已被两个儿子炸干，又出了这等事，他以后的日子可该咋过！
（2）老乡小赵
在外地工作时结识了老乡小赵。小伙子早年辍学，背井离乡，独闯天下，几年下来，财富颇丰，有车有房，在当地娶妻生子，小日子红红火火。
小伙子虽没太多文化，但特别精于营生，总是啥赚钱干啥，咋投机咋干。起初在一家个体修理厂跟别人打工，而后带走老板一部分客户自己办厂；后来看修车的人多了，他开始搞二手车交易，让别人为他修车；再后来他发现小食品生意好作，又与人合伙办厂，生产巧克力；几年前他看网吧生意挺火，就改行开了网吧，结果被查封，以至于血本无归，一下子又成了穷光蛋。
可这时的小赵自不比当初，已是能大不能小，用他的话说“生意倒了架子不能倒”。有次我俩一块到外地，他是向我借支了路费才上了火车。原本路途不是太远，空调车有座就行了。他那行！一上车就找到列车员，从兜里排出五百大洋，“给搞两张卧铺。”列车员自然跑得欢，一会儿搞定。
小赵的理论是“能花就能挣。”所以他花钱特大方。手里不缺钱，就不缺女人。一次他给我打电话，车坏半路要我去救急。我赶到一看，从他车上一下走出来四位小姐，个个模样漂亮。他把车钥匙给我一撂，把我的车一开带上四个妞走了。
小伙子本来一表人材，会花钱能办事，更是风流倜傥!没法子现在人特别是漂亮女人都信这儿。有次我托他到某行政机关办事，人熟不说，特别是几个女士争着递眉眼。一进去，名烟名吃夸一声就摊桌上，那气势一点也不亚于《赌王》中的发哥。出了门他竟给我夸下海口：“这儿的女人，不漂亮的都逗过，漂亮的都玩儿过。”
对于这样一位老乡，我不知该赞许或是诋毁。虽不敢恭维，可社会有这种人的市场，而且生存能力特强。老乡办修理厂的时候，需要和车管部门打交道。于是，刚开始见车管所所长，他亲切的称呼“老张叔”，后来老张退了二线，他的称呼就成了“老张哥”，再后来老张退休，本以为平时挺给面子，就到他那里再就业，这时他的称呼就成了“老张”，气急败坏的时候干脆成了“老张这孙子”。同一个人不同的境况，却是三种称呼三个辈分!哎，反正这人这种事见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3）门卫王姐
天冷了，早晚上下班回来，门卫王姐总是早早的笑着打招呼、开门，真有到家的温暖，心里特别感激。其实王姐不是单位的正式职工，一年前她打工到这里，起初在车间作勤杂，大伙儿热心，看她孤儿寡母的就在车间给她找了间房住下，顺便把车间的“酒迷瞪”介绍给她。王姐虽四十开外，可眉清目秀的丝毫不减当年的丰润，偌大的“户子奶”像是亚洲金融风暴时的人民币，依然坚挺！哎，反正她也看不到我的博客，姑且在这里臊她一回。
说起“酒迷瞪”附近的居民是无人不知。他本是车间的技术骨干，就是人太老实，几年前因为待遇问题受了刺激，贪上了酒，几乎是天天醉，喝醉后还到处乱跑。有一回半夜回家，老婆一时气愤就没有给他开门，结果他趁着酒兴居然沿着室外的暖气管道往上爬，想翻窗而过，可没想到出了意外，一下子摔了下来，幸亏他家住二楼，要是再高非摔死不可，结果还是落了个残疾，一条腿摔断，成了个跛子，老婆实在看他不过就又走了人家。由此而来，他酒醉的频率就更高了，厂里几次都说要开了他，可又确实又离不开他。有几次机器修不住都是半夜把他找回来。说也邪门，他醉着都能修好，所以厂里看他是个人才，就继续留着他。大家又都知道这个人本质不坏。
啥事说邪门还真是，车间工会主席头一天给他做媒，他第二天就清醒了，一连几年戒不掉的酒他几天就给戒了，女人的魅力是真大！工会主席作了几年的思想政治工作都没有给他找老婆奏效。“老工会”又给他出点子，“要学会浪漫”“要勤快”“心诚则灵”“心动不如行动”，于是“酒迷瞪”每天早早的来到车间，帮王姐买好早点，送孩子上学，开始王姐只是不好意思，还很感激，并不明白他葫芦里到底卖的啥药，到后来看大伙都开他俩的玩笑，她才知道司马昭之心，但见他虽然年龄上比自己大一轮，可他心眼不坏，又有技术，如果不喝酒人也挺好，于是王姐给他约法三章：一、从今滴酒不沾；二、不嫌弃自己穷；三待孩子好。“酒迷瞪”这是老牛吃嫩草，自然是满口应允。如此，王姐母子生计问题解决了，车间的技术骨干也被挽救了，两全其美。不仅如此，关键是二人象是患难与共，前世姻缘，从此恩恩爱爱，小日子红红火火。于是老夫少妻的恩爱故事很快传开，各种舆论传闻也纷至沓来，听说“酒迷瞪”竟是王姐的第四位男人。
王姐早年在乡里，因为家境没底，父亲早亡，又有3个正上学的弟妹，王姐作为老大，只好早早的嫁给邻村一户殷实人家，好接济家里。可日子没多久，她男人竟患上了癫痫，时常发作，几次夜间不备都险些被掐死，于是她趁着一个黑夜，与同村曾经相爱的男人一同离家出走。男人是个木工，有点手艺，走街串巷的为人包沙发，好歹日子过得去。可好竟不长，那男人偏偏就出了车祸，当场死亡，撇下着孤儿寡母的，只好嫁给她男人在时认识的一位木器厂的个体老板。谁知，这家伙竟是个好色之徒，天天夜不归宿。王姐又不敢言，动不动就是拳脚相加，天天鼻青脸肿的没法见人。论说王姐人模样漂亮，又能吃苦，就是脾气有点“逆急”认死理。她想活的有点尊严，无奈之下她带着女儿偷逃出来，来到这个无亲无故的地方。听到王姐的故事，倒是让我想起了前几年看过的电影《趟过男人河的女人》，里面主人公的遭遇和她很想象，也很为她抱不平，难道她生来命中注定就要侍奉四个男人，四十出头就应该陪着一位老汉度过余生？！但时过不久，又听说“酒迷瞪”竟一夜猝死。
（4）邻居刘嫂
“阎王爷面前无老少”这两天宿舍院里这句老话开始流传。
“这么年轻就走了，撇下七八岁的孩子可咋办！”
“媳妇还年轻肯定会嫁”。
看来人们的议论不仅有担心，还有推测。据说这个媳妇先前是结过婚的，不过很快就离了，听说是因为年轻时有些泼，男方家里又富足，希望娶进门的媳妇是大家闺秀，所以很快就离了，于是她凭着年轻貌美很快重新嫁人。自然这个时代的择偶标准早已变了。如果说她第一次婚姻失败是在新的社会主义条件下受了封建的“门不当户不对”思想的影响，那么这一次是绝不能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受计划经济的“只要成份好，什么不计较”思想的影响，毕竟现在讲“干的好不如嫁的好”。她坚决要找一个好男人。好男人自然有好单位，好单位自然有好效益，好效益自然有好生活，这样今后的日子才安稳。于是，她一改先前的泼，干脆闲在家里，做起了相夫教子的全职太太。可没成想，天有不测风云，她的第二个男人却突发重症，抱病身亡。没了丈夫这座靠山，这以后的日子可又该咋过！
（5）同事小张
小张又要搬新居了。别人搬进了三室两厅，腾下来不足40平方的旧房即成了他的新居。
“又要搬家？”门卫王姐一边开门，一边不解的问。
“第六次了。老李说房间太潮，住进不足一个月就腰痛。领导说我年轻，先把库房让给老同志。”
小张是去年大学毕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上了班。按说安居才能乐业。不过单位事先早已声明“不安排房子。”起初小张住在老乡家里，可没多久就遇上了拆迁。这一拆，小张即成了“游牧民族”，过起了迁徙而居的生活。先是经理办，后是书记室，再后来只有和一位同事也是校友住一起。一段时间过去，终于赶上校友调出，小张暗自思忖“两人居住一人出，此房里应归我住”。为拥有这不足20平方的单身居室，小张着实庆贺一番，邀来同事共饮，请来同学共欢。
可出乎意料的是，最后竟以“限期搬出，否则以抢占公房论处”拱手相让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字眼就只好用“让”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去处，小张只好搬进单位的库房。就这样，小张上班不到一个月就办了三次、不到一年就搬了六次家。
“你咋不问单位要房？”
“要房？能进单位有工作干就不错了。”
“现在不是可以集资买房？”
“靠我一个月几百元工资哪敢想。再说十五年的学费就够娘老子受了，没有人支援根本买不起。”
小张说完，把盛着他全部家当的大纸箱搬出来。王姐锁上大门，不再问，嘴里却自叹说：“哎，这些生不逢时的大学生！”
（6）同学老胖
“老胖死了！”吃饭的时候女儿不经意的说。
“昨天可把学生吓坏了，老胖死了。就躺在学校旁边的小屋里，学生放学时正好打那过，校长赶紧打电话，来人把他弄走了。”夫人补充道。
我缄默无语。老胖曾是我高中同学，那时他比我高一级，因为同是学生干部，所以经常在一起。他喜欢运动，又善于班级管理。但是高中阶段毕竟是以迎接高考为己任，他热衷于班级、学校事物，难免会影响学习，所以二年级后，他的学习日渐下滑，以至于他的成绩在中等以下。三年级后他尽管辞去了班长，但渴望的大学还是成了他遥不可及的梦想，他的成绩只能上二本。但他决定放弃，重新复读。
可新学期就要开学，一封意外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寄到家里，他被一家大专院校的录取了。他感到纳闷“我明明没报志愿？”他赶忙到学校一问才恍然大悟，原来他的班主任老师“帮”他填了志愿。家里老父亲苦苦哀求要他一定去上，将来有机会再上进，因为家里实在供应不起。母亲常年有病，家里仅靠几亩地的收成，一年下来那有几个收入？为让他上大学，妹妹只上到初中就辍学去打工了，弟弟还小，正在念小学。为减轻家里的负担，父亲和村长家早已约定，为他定下“娃娃亲”，让他做村长家的入赘女婿。他尽管不同意，可村长家千金是热情高涨，隔三差五的到学校不断地送钱送粮，热脸对凉屁股的，他又怎好推辞！
无奈之下他还是屈从的报了到。但他的报复，他的志向，让他心胸起伏难平。一个月以后他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要退学，可他年迈的父亲苦苦哀求，最终让他屈从，终究天不随人愿。第二年我们一同走进了一所大专院校，而且同时选择了中文。
分明是铁骨，偏要做得个柔肠，入学不多久他又爱上一个不该爱的女孩，两人真的投缘，相貌气质相随，志趣爱好相投，二人花前月下，很快坠入爱河。人常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的“早恋”东窗事发。首先被学校发现。那些年不像现在，大学生在校园可以随意亲热，可以到校外公然同居。结果全校通报批评。女孩本来秀出名们，出了这等事，干脆来了个快刀斩乱麻，分手!
突如其来的打击，他一下颓废了。接着这种原则错误很快传到村里，传到村长家，村长千金岂能容忍，找到学校是大吵大闹！他失志，又失恋，前程事业开始对他一片渺茫。所以有时候我就想，读书会不会使人的生存能力退化。后来，他被动的和村长家千金结婚，被动的工作，被动的受排斥，甚至被陷害。直到一天夜里，公安局以“盗窃罪”突然把他逮捕。他喝醉了迷迷糊糊给人在出库单上签了字，别人一口咬定他是合伙，他是主谋。
看守所里关押72个小时下来，他精神彻底崩溃了。于是他开始露宿街头，开始沿街乞讨，过起了真正披星戴月的日子。朔九寒天里，他仍躺在马路道牙旁。一晃几年过去，他竟吃的膘肥体胖，体重二百多斤，所以附近的人不知他的名姓，就送他个绰号“老胖”。他走了，从此永远解脱，再也没有欲望与伤痛。
（7）播音员小翠儿
小翠儿自小聪颖，又有灵气，最讨人喜欢的是她的嗓音，圆润甜美，打小便是一家人的骄傲，中专一毕业就分到妈妈单位，当起了播音员，于是她又成为单位的骄傲。无论是大型节目汇演，或是重要来宾接待，一样也少不了她，小翠儿自个也乐在其中。很快，小翠儿结婚成家，日子过得也算美满。忽然的一天，办公室主任通知她，“让新来的大学生小李试一试，你先休息几天。”她开始觉着没有什么，慢慢她就莫名其妙的成了替补，后来单位播音室改成内部电台，她自然被淘汰。
这时候，慢慢闲下来的小翠儿，再看看周围的人，小霞性格好，虽不太注意装束，却很会做生意；小红靠漂亮傍了一大款，整天出入有好车；小强男孩子腼腆，却做了单位的会计，后来居然当了科长……
当初的小翠儿一心想找个老实人、心眼好，现在闲在家里，看着老实巴交的丈夫，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这时才明白，自己已不再是公主，而是落架的凤凰。被顶了岗的小翠儿，先是转岗到了门卫，后因企业要改制，还是下了岗，成了4050人员。真不知道，青春不在的小翠儿今后的生活该如何面对？
后记：这群人
最近几天，通过系列短文记述了身边的一些小人物，来反映生活和时代的变迁。从写自身到写身边人，这是从“小我”中走出来的第一步。这些人和事首先源于生活。《离休干部老李》他的大儿子，正处于改革开放之初，长期封闭与开放、新与旧两种思潮的碰撞，八三年“严打”大多是抢劫犯和强奸犯，反映出那时的人们人性释然的电视剧《渴望》风靡一时。二儿子则处在90年代中后期，改革深化触及到各种深层次矛盾，首先是国有企业职工下岗，“下岗别流泪，加入黑社会”，反映出早已熟识了计划经济思维模式的人们，在市场经济体制冲击下的盲从。而《门卫王姐》、《邻居刘嫂》则试图通过她们生活的变迁，反映爱情婚姻观念的转变，有人曾撰文呼吁“经济要发展决不能以牺牲一代妇女为代价”，其实我应该再写一个“小姐”。至于《同学老胖》《同事小张》则从大学生就业的角度反映时代变迁。所以，从社会的最低层来放映变迁，这样的升华高于生活。因此想借用这一群人，来反映时代变迁。当然，这些小人物所暴露的一些社会问题，其实很多问题已经得到解决或正在解决。社会的主流是文明，一切落后的污渍终将被冲刷。相信低沉的文字背后是时代进步的曙光。
(2007-11-26)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