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晚饭后，出门遛弯。
孩子蹦蹦跶跶地走在前头，老公和公公走在中间，我搀着婆婆走在最后。
婆家住在小山脚下的小镇，是一个钢铁加工厂区，公公是该厂的退休职工。
出门散步路线总是：经过厂区的大门，有条缓缓的水泥坡路往山上延伸，15分钟走到头了，再折回来。
前面就是厂区大门。
突然孩子一溜烟跑过来，躲在我身后。
啥事？
“我看到个黑影，背着大麻袋，还左看右看的。”
我心里一阵发紧：啊？坏人。
老公赶紧回过身来，抱起孩子。
婆婆叹了口气，停下来，摸摸孩子的头：“没事没事，宝宝。没坏人。”
唉——公公也叹了口气。
2
原来孩子看到的黑影，不是外人，正是街坊邻居谭大爷，大名谭有才。
谭大爷退休前，和公公是一个车间的。他可是厂里出名的抠门模范，不仅省吃俭用，为人也很小气，还总爱沾别人便宜。
公公说刚退休那阵，他们还常在一起打扑克。但5年前的一件事后，谭大爷变得性格孤僻，任老哥们喊破嗓子叫他出来打扑克，就是请不动。
公公说，那天正吃午饭，忽听到“老刘老刘老刘”急促的喊声，紧接着咚咚咚咚咚咚…连续的敲门。公公开门，只见谭大爷眼睛肿得跟桃一样，满头大汗，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像中了邪。
“别急老谭，坐下慢慢说。”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快快快，咱们出去追，快去追快去追呀！！”谭大爷带着哭腔，上气不接下气，似乎有十万火急的事。
公公赶紧放下筷子，穿上外套跟着走出去，边下楼边问谭大爷具体情况。
谭大爷边哭边说，上当了，上当了！6万块钱，全没了！！！
公公努力地听谭大爷哭诉，终于明白了。
3
上午大概十点多，镇子集上南头有一堆人。谭大爷买完菜了，正打算继续朝难走回家。反正也没事，凑过去看看。
一个人拿着一把绿花花的钱，旁边有个人在拿着本子记录着。周围几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叠百元大钞，抢着跟他兑换。那人看来有50多岁，西装笔挺，鬓角略白，眉清目秀，一看就是精明能干的角。
他漫不经心地说，：“不是我们公司着急用钱，我肯定不拿这么多美元兑换，明摆着我吃亏的。100块人民币我给兑100美元。”
先抢上兑完的一个中年妇女，钻出人群，喜不自禁地。
谭大爷看了许久，“不可能不可能”心里说，骗谁呢？这把戏在火车上演得多了，骗人买假钞罢了。摇摇头转身就走。
没走多远，“真的嘞真的嘞。真美元真美元啊，我刚去银行换的，哈哈哈哈，变成800块啦，800块啊”
只见中年妇女迫不及待地朝手指吐口唾沫，数起来，果然8张。
“经理谢谢你啊，谢谢你啊，谢谢你啊。”中年妇女嗓门虽大，但也听得出有些哽咽，感激之心发自肺腑，才会有的沙哑。
“先给我先给我”……又掀起一波兑钱热潮。
这一切谭大爷看在眼里。他悄悄靠近人群。
姜还是老的辣。大家都在围着经理嚷嚷时，谭大爷不动声色地拍了拍那个助理肩膀。
助理是个20来岁小伙子，高高瘦瘦的。回头看见谭大爷，微笑着退出人群。
“大爷有事？”
“嗯，我多兑点，你们等我会儿。”
“那我跟您去吧。给您当保镖。”小伙子笑着朝谭大爷做个鬼脸，很幽默地。
“那感情好。”谭大爷喜出望外。
谭大爷回到家，放下菜，见谭大妈在厨房忙，悄悄从箱底取出存折，跟谭大妈谎称出去解大手，才脱身出来。
这事谭大妈很支持，老谭总去公厕解大手，也能省点自家的水费。
中午头，银行工作人员很少，就一个柜台可办业务。
助理小伙子有点着急：“哎呀，下午经理还要跟外商谈生意，要是晚了下回我们再来吧。”
谭大爷也着急了，连说我催催。看前面还有两个人，怕到手的大钱飞了，激动地跟前面的两个人说自己有急事，先去取钱。
银行工作人员见谭大爷要取的数目不算小，就问他：“取钱干什么用？”
“哎呀，有急用。这不是孩子要在城里买房，今天下午就得交首付。”
“哦，好，马上办。”
连谭大爷也佩服自己的聪明，搪塞过去这么容易。
绿花花的美元终于到手啦。
谭大爷激动得老泪纵横。想想一直以来省吃俭用，6万块很快要变成48万……哼，我可不告诉他们，谁让他们整天说我小气。我老谭要扬眉吐气了，先换掉这身工服，我都退休了它还一直没退休……
拿着美元进了银行，等银行工作人员跟他一说，那是作废的泰币！银行给报了警。
谭大爷生气地骂起来，骂累了瘫坐在地上，痛苦地哭起来。哭累了，爬起来跑去找我公公。
4
公公赶紧顺着出镇的唯一那条马路跑，跑了许久跑到乡里，也不见那几个人踪影。
从此谭大爷闭门不出户，平时最喜欢打够级的他，再也没去老年活动中心。大伙儿去看他，谭大妈总说不方便。
从那以后，厂里的废钢铁边角料，总是不翼而飞。
上头问门卫老李看到什么外人进厂没？老李很坚决地说，没看见！
老谭每晚都去厂区散步，出来时大麻袋装得满满的。白天他推着10公里破自行车去乡里的回收站。一来乡里给的价高，最重要的镇上收得价低。
慢慢地大家都明白了，谁也不说穿了。让他去吧，多久他才能赚回来那6万呀，可怜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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