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有些东西,哪怕是过去好久了,在某一刻忆及时,却好像恰似昨日今朝,历历在目。
如那些年草木兽虫,河海陆地,田垄泥泞。
我自成长于一个很小很小的村庄里,因为这里人多以药材种植为生,便似随意又非随意的取了个名字,唤作药材村。春种菊花,夏播板蓝根,秋挖丹参,冬日歇息,差不多是这个村子一年四季的常态,轮年流转。而四季之中最为繁盛的时候莫为秋天,铺天盖地的菊花,金黄色的如同晨曦的太阳,伴随着湿漉漉的晨风,给你一记痛痛快快的寒噤;瓷白色的宛如皓月当空的月,似清冷又非清冷,就是许你远观而不可亵玩。炙热的素雅的混杂在一起,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同时家家户户蒸笼里散出的浓郁花香,又仿佛使你不识得菊花香是怎样的了,因为它更馥郁了,更加温润了。
能种得这些了不得的药材,还是因为土壤的肥沃。而土壤的肥沃,又必然带点别的什么东西。幼时无人照看,母亲便带我一同去务农。我既然是什么都做不成,便歪在田垄边打发时间。瞧见开始枯萎的菊花苗就用手指挖它周围的土,总能刨条老母虫出来,白白油油的自然是恶心极了,可偏偏它啃的是菊花根,带着菊花的苦涩气息。刨出一条两条,最后又埋到土里用小铲子艮死了。还有细细碎碎的小贝壳,粉嫩色芽黄色淡紫色,不用细寻,蹲下来就能看见小片小只的。收回去用清水洗掉污泥,用针敲出小孔,再拿彩线串起来,是我常乐于干的事情,哪怕是就这样待上一天,都是乐此不疲。
家的附近是个小水库,水哗啦啦的响,邻居奶奶从不给孙女和我一起去那边,说那里住着一只黑黑的大马虎子,倘若你要是过去了,他就抓你吃下一条腿脚然后把你拐卖掉再也回不来。当然,近乎变态的故事怎敌得过孩子顽劣的天性,我带着伙伴飞快的跑过去又飞快的跑回来,因为小水库旁边长着特别多的喇叭花,我把她们倒过来看,就像是穿着长裙的辛格瑞拉,如公主一样。
乐于做梦的孩子,就会想到公主与恶龙的故事。
再往前走走,就是一片大洋,宽广,浩渺。那才是父母真正不让我们去的地方。许我成年以后,也没去看过几次,以何种风俗,逝去的人都是葬在那片大洋边上的。
后来读了书,搬了家,我就再也没回去过那个叫药材村的小村庄了。
但是偶然看见草木或者是些触景生情的模样,幼时的记忆还是如同潮水般缓缓淌过,虽已经年,却恰如昨日历历在目。
依赖河海陆地为活。可惜到后来,文明发展到已经不是那么需要河海陆地了,所谓母亲般的养育孩童的依赖渐渐远去了。
我离开村庄的时候,这个村子已经老了。年轻劳动力早已离开,留守的都是些老辈和孩子。很多田都已经荒了,杂草疯长,菊花一些药材早已被换成了水稻棉花玉米一些经济作物。我还去看了一眼大洋,兴许是我长大了,还是政府新政策要填些洋建路的原因,隐隐约约,都能看到洋的那头了。
我们终究不再依恋河海,不在依赖陆地。许是过了多少年,几百年?几千年?这里又将是什么景象呢?是重新归于河海,还是成为一片荒芜的陆地?谁又知晓。
但是我觉得记忆是不会变的,那些给予美好自由的瞬间是难以忘怀的。我们翻寻旧典,还是会发现曾经这里的故事。文明记录所有欢愉悲恸,她无不公平。是河海她还是河海,是陆地还是陆地,只是过去的早已过去,有些现象必然的出现必然的无可挽回,只能任凭时间的轴轮滚滚前行,所以不必惋惜,记得就好。
记得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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