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黄土地

我家在山的那边，一个小山村里。四面环着山，土地贫瘠且又很少。村里有六十多户人家，能分到各家各户的土地，可想而知有多少。春天播种，秋天收获，忙碌了一生，结果什么余粮都没有留下，不禁忆起了艾青的诗：“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我走在铺满枯叶的林道上，双脚踩在上面，耳畔时不时回荡起“咔擦”“咔擦”的枯叶断裂声。骤然，一阵清风掠过我的鼻尖。我嗅到了一丝清香的稻香味，不禁加快了脚步。

走过那条林道，便能看见一片连着山的那头的稻田，青青的，刚刚生了穗，一旁的河水潺潺地流向远方。走近，我伸手触摸着那嫩穗，青色的，缓缓荡开了父亲坚毅的脸庞。

父亲，一个土里土气的农民。早年，我还没上学的时候，他和寻常农民一样，将全身的精力都献给了这片土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耕作着。

在我幼年的印象里，父亲几乎都是清晨踏着露水扛着锄头而去，直到傍晚才踩着夕阳的最后一缕光回到家。

长大了一些，我懂事了，便开始给父亲送饭。中午要顶着半个小时的烈阳，才能到田地里。每次父亲准备吃饭的时候，都会捧起一抔黄土，模样十分的虔诚，好似那些朝圣者一样。

他捧着黄土，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出，仿佛吐出了一切的劳累，神情十分地淡然。有些时候，黄土有点散，简简单单地深吸就能把土吹飞起来，把父亲弄的灰头土脸的。但父亲从来没有嫌弃过，反而哈哈大笑，随后他把黄土洒回了土地里，才开始吃饭。

面对此景，我十分地不解，终于有一次忍不住问父亲：“父亲，您干嘛要这样啊？”

父亲笑了笑，摸着我的头回答：“因为是她养育了我们啊……”

当时我还小，不懂，直到我上了中学才明白父亲的话。为何在深夜里为她模糊的模样而落泪；为何如此地牵挂着她；为何想要永远地待在她身边？因为是她养育了我们！……

    “南风起/似近若离/模糊了她的模样/记忆中的/早已不真切了……”我哼着我送给她的小诗，眼泪漫过了双眼。

父亲也早在我上小学的时候，放弃了那虔诚的朝圣，而如今在异乡的他，恐怕心中也是有羞愧的。

不知不觉，我顺着田埂走过了青青的稻浪，来到了一块荒芜的黄土地。野草肆意地蔓延爬伸着，遍布了整块黄土地。

我心中骤然一痛，为何这虔诚的朝圣荒芜了这么多年，心中无休止的愧疚在疯狂地生长，遍布了整个心灵。

我伸出手，用力地扒开野草，想捧起一抔黄土。那白皙的手顷刻土迹斑斑，指甲缝里满是黄土。

半晌，我终于捧起了一抔黄土，指甲缝里满是疼。我深吸了一口气，模样十分地虔诚，缓缓地吐出，随后轻轻将黄土洒回土地里。

最后，我毅然地转身，没有再回头。悄然，一滴无声的眼泪也融入到了黄土地里。春耕秋收，穷极了一生，不应什么都没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