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铃铃”，时间已经到了夜里九点三十分，江林五中的放学铃终于响了起来，寂静的初三教学楼一瞬间变得喧闹异常，甚至有一部分学生早已经背上书包冲出了教室。
“大家稍微小声一点。”江林五中初三十六班的班主任李玲出现在班级教室门前，她手中拎着包，显然也是早早收拾好准备回家，但身为十六班的班主任，于公于私，她都要目送自己的学生一个个离开教室，并且叮嘱他们回家后要做的事情：“大家要立马回家，女生家长不接的一定要结伴，回家后也不能松懈，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中考了，大家一定要坚持住，明天早读我还是会抽查大家的古文背诵以及英语单词默写。”
“你说她一个教数学的，天天关心咱们的语文英语干嘛，闲得要死。” 赵宏楠向林希牧抱怨道，此刻他们俩人已经背起书包并肩走出班级大门。由于放学的时间实在太晚，学生单独坐公交回家是不被允许的，除了有家长来接的学生外，其他顺路的同学都会一起结伴打车回家。通常赵宏楠和林希牧每天放学会结伴到学校门口，等待另外俩名其他班级的同学集合，四人打一辆车回家。
“你就听话好好背吧，万一能多考几分不也对你有帮助嘛。再说了，她还能管咱们几天了，忍一忍吧。”林希牧敷衍地回应道。按照往常，他和赵宏楠这对活宝放学之后会聊的没完没了，他俩不光爱吐槽，更爱八卦，而且赵宏楠是出了名的“包打听”,小道消息特别得灵通，绝大多数时间都是赵宏楠天花乱坠地说着，林希牧开心地听着并且积极地回应。可是近来，林希牧没有任何心情去理会这些原本很有意思但现在看来却十分无聊的八卦。就在前几周，中考志愿单正式提交到了教育局，从林希牧这届起，所有的初三中考生都要在考前填写中考志愿单，并且严格规定考生只能去你所填报的高中，如果中考成绩达不到这所高中的录取分数线，那么就要向学校交一笔巨额的择校费。而这可就难坏了绝大部分的考生，江林这座小城，初中还有五中、七中、九中三所比较不错的学校，但是高中，除了最厉害的江林一中外，几乎没有一所太像样的学校了，整个江林市，甚至包括江林市下属县城的考生，都会将江林一中作为自己唯一的目标去努力。也正是因为一中的独一无二，其择校费也是一年一涨，到林希牧这届，已经变成了45000，但尽管如此，也依旧挡不住家长们的热情。按照以往的情况，参加中考的考生都会抱着放手一搏的心态去参加考试，如果侥幸过了一中的分数线，自然欣喜若狂，即便考得很差，也还有交择校费这条路可走，可这次却不同，如果中考成绩没有达到报考高中的分数线，唯一剩下的办法就只有交钱了。
林希牧心里十分清楚，自己的成绩时好时坏，但距离一中的分数线依旧有些差距，他家又不似赵宏楠家，赵宏楠家在他们十六班里算得上最好的了，45000对于赵宏楠的父母来讲小菜一碟，但对于林希牧这种工薪家庭的孩子来讲，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甚至是他们家几年下来的积蓄。像林希牧这种情况的考生，很大一部分都放弃了一中选择自己认为能考上的高中，就连他家人都劝他不要报考一中而是选择相对容易的二中，但骨子里的不甘心还是让他决定放手一搏，不顾全家的反对毅然报考了一中。自那之后，林希牧也变得忧心忡忡，时刻在自我鼓励和自我否定中徘徊，对于现在的他来讲，时间无疑是最为宝贵重要的。
“我说你最近是怎么了，成天一句话也不说，有什么心事吗？” 站在校门口等另外俩位同学的时候，赵宏楠疑惑地朝林希牧问道。最近他也越发觉得林希牧变得郁郁寡欢，以往放学路上十分健谈的人现在却一言不发。
“能有什么心事，还不是学习考试给闹得，我说你啊，不也报了一中嘛，怎么看不出来你有一点着急的样子啊，努努力万一考过了不就可以不交钱了。” 林希牧说出这句话之后就有些后悔，因为他自己心里知道，赵宏楠毫不紧张忧愁的原因是什么，也十分清楚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而这无疑会令自己更加闹心。
“我妈钱都准备好了，我压根就没想过能考上，拿钱上得了。” 赵宏楠轻描淡写道。这正好和林希牧脑海中的答案完全一致，虽然班级里没人知道赵宏楠父母的具体工作，但是从他的吃穿用度上完全可以看得出家庭财力雄厚。无论是鞋子，还是衣服，几乎都是叫得出的牌子，甚至有些品牌连林希牧都没听过见过，而且在和赵宏楠的聊天中，林希牧也常听到他父母时常出国不在家，而这对于一个连北京都没去过的林希牧来讲，可以说算得上完全超出其能想象的范围了。也难怪赵宏楠会问林希牧这样的问题，因为在他看来，中考压根不算什么大事。
“不好意思啊，我们班主任又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眼看放学了，考我们默写。”林希牧和赵宏楠要等的俩名同学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而这也正好合了林希牧的心愿，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和赵宏楠的对话。
“要我看啊，你们班主任一定是更年期提前了，要不然也不会天天这么折腾你们，干脆直接转来我们班算了。” 赵宏楠嬉皮笑脸道，他的性格就是这样，有些散漫，不爱受拘束，开起玩笑来也没有个分寸，但也没什么坏心眼。往往一开始和他接触时，都会感到十分得不自在，不过久而久之，知道他性格就是如此，也就见怪不怪了。
“再不走就打不到车了。”眼前这俩位除了一起打车回家就没有其他任何交集的同学，显然还有些不太适应赵宏楠开玩笑的尺度，于是林希牧只好打了个圆场，缓和了一下尴尬的气氛。
再打车回家的路上，赵宏楠和另外俩名同学有说有笑地聊着天，这俩个人学习一般，所以都没有报考江林一中，而是选择了江林二中，这反而令他们轻松了很多，好考了压力自然也就小了。但这对于林希牧来讲就算不上什么好事，看着他们轻松的样子，就更加闹心，所以自始至终林希牧都没有插一句话，与其说他找不到机会说话莫不如说是他压根就不想讨论这无聊的话题。一路上，林希牧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唯一的想法就是快些回家，还好他是第一个下车的，心知自己并不用忍受太长的时间。
车子停下，林希牧下车，说了句“明天见”后，又再一次启动消失在深夜中。街道上只剩下林希牧一个人以及不远处一个孤零零的身影，显然是他的妈妈。以往那个地方会站着很多家长等待自己放学的孩子，而今天，由于另外俩位同学的迟到，就只剩下林希牧的妈妈一人。
林母远远地看见了自己的儿子，快步走上前来：“妈妈帮你拿着书包吧。” 林母想要帮疲惫的儿子减轻一点点负担。
“不用了妈，没几步路，我自己背着就好了。”林希牧无精打采地说道。就这样，俩人没有任何交流地朝着家的方向走着，此刻地沉默无言更加凸显街道上的寂静，已经夜里十点多了，除了一些较为繁华的街道上还有人外，其它的路上压根没有什么人。
“儿子，别发愁了，我和你爸爸还有爷爷都商量好了，择校费也拿得出来，你就安心考试吧，不要有任何的压力。”林母知道近来自己的儿子变成这个样子的原因，只好如此安慰道。这几周林希牧的表现全家人看在眼里，究其根源就在于那次填报志愿的争执，可是全家人都不希望林希牧如此郁郁寡欢地度过接下来的两个月，早早地准备好了钱，率先妥协。
“知道了，妈，放心吧，我没什么压力。” 林希牧安慰道，虽然他自己心里清楚，这句话连自己都无法安慰。
林母没再多说什么，俩人就这么沉默无言地走着，不一会的功夫就到了小区广场旁。林希牧家生活在一处公家建的老旧小区内，红砖房的年纪比林希牧都要大。这种老旧小区在东北小城里十分常见，都是八十年代国企事业单位出资建造的福利房，所以，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差不多都在国企工作。
此刻小区的广场上零散地坐着几位中年男子，他们喝着酒聊着天，无所事事。九十年代末的下岗潮，这个小区里绝大多是人都被迫下岗再就业，一部分人选择外出打工，这其中就包括林希牧的父亲，林父常年在外打工，一年只有过年的几天在家。而另外一部分，就和此时坐在广场上的人一样，成天喝酒聊天，也不正经工作。
“呦，狗子放学了，你说说现在这学生学习多累啊，都这么晚才放学。” 一位岁数稍微大一点的中年男子一边抽着烟一边说道。狗子是林希牧的乳名，是他奶奶在他刚出生时随口起的名字，但这个乳名及有趣又好记，于是邻居们很快就记住并且传播开来，久而久之，大家都快忘记林希牧的本名叫什么了。
“狗子有出息着呢，你看住咱们这片谁家的孩子能去五中，也就狗子一个，打小他就学习好，我看啊一定能考上一中。”另外一位中年男子说道。
“那敢情好，考上了请你吃饭。”林母笑着说道。在这个非常时期里，任何人的祝福都会令林母开心好一阵子。
林希牧的确打小就很聪明，这个小区和他年纪相仿的人一共有四个，算得上从小玩到大，这其中就数林希牧鬼点子多，常常带着其他三个人一起调皮捣蛋，大人们也很无可奈何，但都会夸奖林希牧脑子灵通，聪明。再加上后来林希牧他们慢慢长大，其他三个人学习都很一般，上了不太知名的初中，就更彰显出上五中的林希牧要比其他人聪明得多。
“谢谢张叔，我一定好好努力。”林希牧笑道，笑容有些尴尬。
“大孙子回来了，肯定饿了吧，快再吃点饭。”林希牧和林母刚一进家门，坐在餐桌旁的爷爷就说道。
“不了，我今天不太饿，马上就进屋学习了。”林希牧今天确实没有太好的胃口。
“不吃饭怎么行，别再给你饿坏了。乖，听爷爷的话，多少也要吃一点，今天有你最爱吃的红烧肉。”林希牧的爷爷一边说着一边将扣在红烧肉上的铁盆拿了起来，肉的香味一下子就飘到了林希牧的鼻子里。
“算了，留着明天早上吃吧，我今天晚上在学校吃得有点多，现在真吃不太下了。”林希牧径直朝自己卧室内走去，关上房门开始学习，今天他要完成一整份数学模拟试卷，再把今天的错题整理好，睡前还是温习一下古文的英语单词，时间十分紧张。
“我可以进来吗？”还没等林希牧开始复习，林母就站在卧室门外说道。
“没事，进来吧妈。”
林母推开卧室门，将洗好的水果放在课桌上：“不吃饭就多吃点水果吧。”
“我知道了，谢谢妈。”
“那不打扰儿子了，你好好加油吧。”林母走出了卧室，轻轻地关好了门。
此刻，卧室里就只剩下林希牧一个人，整间屋子异常安静，林希牧吃完水果，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就开始专心致志地复习起来。
很快时间就到了十二点钟，今天林希牧地状态不错，在十二点之前就完成了今天全部计划，睡眼惺忪的他伸了个懒腰，准备去洗漱休息。喝过牛奶洗漱妥当之后，此刻的林希牧躺在床上，虽然已经很困，但他还是从枕头底下拿出这部被他当作闹钟的手机。开机的一瞬间，林希牧就发现手机里多了一条新发短信息，发送人正是靳雅。
靳：‘睡了吗？’
林：‘马上。’
靳：‘老规矩，明天古文猜猜考什么。’
林：‘我猜是《岳阳楼记》。’
靳：‘我猜是《醉翁亭记》，一杯奶茶，晚安。’
林：‘晚安。’
关上手机，林希牧马上就闭上了眼睛，他心知休息不过是暂时的，六个小时之后，他又要开始忙碌又枯燥重复的一天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