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回来的？”萧熠问道。
“是的，我和你妈读大学时在同一所学校，但彼此并不熟悉，那时我成绩优异颇受注目，于是我自命不凡，以为自己以后定然能青云直上有一番作为。”萧五慢慢说道，“可是天不遂人愿，在即将毕业的时候我得了重病，家里穷没钱治，当时我绝望极了，想跳楼，一死了之。当时闹得很轰动，然后你妈就出现了，她给我钱为我治病，病好以后，我们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
“那后来呢？”
“后来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你妈是江家大小姐，我呢，什么也不是，从此之后我也没什么志向，只安安分分地当她们家的上门女婿。”
“那你就甘心这样一辈子吗？”
“有什么甘心不甘心，一辈子很短，凑合凑合一下子就过完了。我什么也没有，你妈不用担心我去争什么，只要我能让她生出儿子，我也不会去干涉她的儿子是姓萧还是姓江，这样不也很好？”
萧熠问：“那你爱她吗？”
“当然。”
萧熠没想到他会回答得这样干脆，竟无言以对。
萧五看着他说：“你呢？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什么时候给我们抱个大胖孙子。”
萧熠笑笑：“爸，你别开玩笑了。”
萧五摸摸他的头：“我了解你，小时候你弄丢了自己做的小帆船哭了好几天，我劝你可以再做一个，你却死活不肯，说再做一个也不是之前那个了，后来你就再也没做过小帆船。”
萧熠听着低下了头。
“你太死心眼了，这样不好……”萧五说，“一辈子很长，有时候长得超乎你的想像。如果以后遇见了喜欢的女孩一定要努力争取，好吗？”
“我不确定……”
“你舅舅江玉琮与国外势力勾结的罪名不成立，应该不久就会出来了，这让她很绝望，华腾也许最终还是在江玉琮的手中。”
萧熠看向空无的远方说：“这和我没有关系。”
“你妈说，也许哪天她不在华腾了，赋闲在家，连像平常老太太那样带个孙子都是奢望，她说没想到最后她竟然一无所有。”
萧熠沉默了许久，方说道：“爸，儿子不孝，不能够报答你们了，对不起。”
萧五也沉默了很久，最后方笑着摇摇头：“我知道我劝不动你，也没打算劝你，只是想跟你说说心理话——我也不安慰你了，你已经长大了，应该能够承受这一切。你走吧，我只当你五年前就死了。”
萧熠默默站起来，向着他父亲微微一躬。
“要不是你来，没准我都能钓上一条鱼了。”萧五说着复又挥竿入水。
“你和我妈一定要多多保重，我走了。”萧熠说着转身就走。
他穿过竹林间的那条小径，只在苍苍白雪上留下一串足迹。
那天下午，沈之远打开简兮的家门说：“这把钥匙要交还物业，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来这里了，你要带什么，可千万要想好了。”
萧熠点点头，走了进来。
门口是被踢乱的拖鞋，客厅的桌子上还摆着没有喝完的牛奶和一片面包。萧熠看着这些默默地走了过去。她的卧室、卫生间、厨房，角角落落，都有着他们曾生活过的气息，他默默看着这一切。
他走到她的梳妆台旁，正中央摆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他取来打开一看，竟是个枯萎的、用草编的小圆环。
他不禁一笑，又一阵悔恨，恨他那么玩世不恭，求婚还那么不认真，如果当初送她钻戒，现在就不会这般枯萎。人亦如草木，不过转瞬，却已凋零。
旁边的一把梳子上面还缠绕着几根青丝，他看着它们，已是肝肠寸断。
沈之远在他的身后说：“如果不方便，我先回避一下……”
萧熠摇摇头，用手撑着桌子：“不要走……阿远，陪我说说话吧。”
沈之远上前一步低声说：“萧熠，对不起，我……”
萧熠回过身来飞起一拳打在他的脸上，沈之远招架不住摔倒在地，萧熠红着眼瞪着他，大喘着气。
沈之远默默站起来，重新站到他面前：“继续吧，只要你能好受点，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哼一声。”
萧熠瞪着他，眼泪一颗颗滴了下来，沈之远也红了眼圈，赶紧转过身去。
“对不起，阿远。”萧熠说，“我从来没有责怪过你，你也不用自责，我知道你心里比我更难受。”
沈之远背对着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是我失职，我已经卸任了江家的所有事务，处理完你这件事以后，我就不再为江家任何人做事了。”
萧熠点点头：“你应该有你的生活……以后打算干什么？”
“读书，”沈之远说，“以前书读得太少了，想去读几年书。”
“挺好。”萧熠说，“在江家的这些年，太难为你了，你为我受了那么多苦，我不知道怎么谢你。”
沈之远笑笑：“别这么说，以后不用出生入死了，怕还不习惯呢。”
玻璃窗外，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白雾之中，即使太阳用尽了全力，却也照不透这层层雾霭。层楼间空气缓缓流动，世界洪荒无涯，时间均匀漫长。
萧熠只将一把梳子揣在包里，其余的都没有动。
“那我就让手下把她的东西都封存了，你什么时候想要就来找我。”沈之远说。
“都扔了吧，我不会再找你的。”
沈之远没有回答，只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萧熠看向他，沈之远的半边脸已肿了起来：“我刚下手太重了，是不是很疼？”
沈之远点点头：“从小你就打不过我，这回我们算是扯平了。”
他们一同走出小区，准备要回到各自的车上，萧熠叫住沈之远说：“我爸跟我说，一辈子很长，有时候长得超乎想像，你一定会重新开始的，对吧？”
沈之远说：“你不要想着劝我，先劝劝你自己吧。”
两人相视一笑，挥手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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