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布置的作业,仅有三五个孩子完成,我像塞满火药的雷管怒气冲冲推开了教室门。
孩子们一见我阴云密布的脸,一缩脖子,低下头,手忙脚乱补昨天的作业。
不知何时,讲桌的一角放置了一盆绿萝,清翠欲滴,鹅掌形的叶片从繁密地枝叶中灵巧地探出头来,像一张张笑脸。旁边一把粉红鸭嘴,蓝色壶身的小喷壶。
南面窗台上一盆紫色的风信子,沉沉的花穗压弯了枝头,肥大的根茎裸露在外,盆面上精心摆放了十几枚光滑的鹅卵石。
蓝色的车矢菊开得繁繁密密,柔嫩的花瓣像轻轻柔柔的月光抚摸着你。
本想暴风骤雨般批评一顿,忽想起袁宏道的一句话:“若夫内酒越茶及一切庸秽凡俗之语,此花神之深恶痛斥者,宁闭口枯坐,勿遭花恼可也。”
教室里的几盆小花虽称不上花神,可是此时若疾言厉色,声嘶力竭,口不择言,显得如此不合时宜,我还是闭口枯坐,勿遭花恼为好。
孩子们知趣地放声背起课文来。
丝丝缕缕的风信子的甜香,在高高低低的读书声穿梭,不知是风信子的甜香渗入了陶渊明的《桃花源记》,还是陶渊明的《桃花源记》走进了风信子的香味中。
我一时竟恍惚起来,若无若无的花香沁入心脾,之前排山倒海似的怒气随着花香飘散开来。
我慢步走到窗台边,窗台上杏黄色的菊花如小太阳高昂起头,几株柔嫩的枝干上,还有几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我静静地凝视着开在春天教室里的花,笑了。
窗台边胖胖地明阳抬起头,小声对我说:“老师,我看了一整天了,它怎么还不开呀!”
“你一直看着它,它都害羞了!”
明阳脸上绽开了笑容,白白的牙齿都闪看亮光。
孩子们是最会察言观色的,教室里紧绷的一根弦,松了下来。
耀华呆呆地坐着,桌上的书合着,我走到他身边,轻声说:“耀华,开始背书了”。
他扬起黑瘦的脸庞,不好意地笑着点点头。
原来细语轻声也可以达到批评指责的效果,只是我们做教师的总习惯于凌驾在孩子们的头上发号施令,甚至从不考虑他们能不能接受,我们会字斟句酌的跟领导说话,却不会平等温和的跟孩子们交流。
花香如精灵,游走在教室的角角落落。
这时,我发现阿坤头埋得低低的,我站在他身后他竟毫无察觉。
我伸手从他手中抽出了手机。
他吓得一时没缓过神来,白净的脸急得如两团红云落在腮上。
他哀求着我说:“老师,求你千万别告诉我们老班。”
阿坤在城里读书,跟数学老师发生冲突,刚转到我们班上没几天。
他急得抓耳挠腮。
我说:“我可以不告诉你们老班,可我是有条件的。”
阿坤眼睛瞪得圆圆的。
我接着说:“你把今天布置的内容全部完成,我就不告诉你们老班,另外,下不为例,再带手机进教室,按班规处理。”
教室里,阿坤的背书声嘹亮地响起来。
春天的风从窗户里吹进来,窗帘如鼓动的风帆扬起来,又缓缓落下去,桌上的书页哗啦啦啦响动,发出清脆可爱的声音。
风信子、车矢菊、黄色观赏菊的香气,随风飘至窗外。
春天来了。春天,开在教室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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