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元年(公元701年)
1、
春,正月三日,因成州声称看见佛祖的脚印,改年号为大足。
2、
二月六日,任命鸾台侍郎、柏人县人李怀远为同平章事(实质宰相)。
3、
三月,凤阁侍郎、同平章事张锡被控在参与选拔官员工作时泄露宫中的话,又受贿贪赃满数万,当斩,临行刑前,太后下诏释放,流放循州。当时苏味道也有罪与张锡一同囚禁在司刑狱,张锡乘马而来,气色自若,住在三品院(罪犯太多,监狱装不下,另设“三品院”专门关押三品以上高官),床铺帷帐及饮食起居,与平常在家一样。苏味道步行到监狱,席地而卧,只吃蔬菜。太后听闻,赦免苏味道,官复原职。
这月,大雪,苏味道认为是祥瑞,率百官入贺。殿中侍御史王求礼制止他说:“三月下雪为瑞雪,那腊月打雷是瑞雷吗?”苏味道不听。既入,唯独王求礼不贺,进言说:“如今正是阳气升腾,草木花开之时,而天降寒雪,本来是灾,岂能诬以为瑞!朝贺的人,都是谄谀之士!”太后为之罢朝。
当时又有献上三足牛的,宰相们又要朝贺。王求礼扬言说:“凡物反常皆为妖。这三条腿的牛,象征着三公不是适当人选,政教不能推行。”太后为之愀然哀伤。
4、
夏,五月三日,太后前往三阳宫。
5、
魏元忠为灵武道行军大总管,以备突厥。
6、
任命天官侍郎、盐官顾琮为同平章事。
7、
六月十九日,任命夏官尚书李迥秀为同平章事。
李迥秀性格至孝,他的母亲出身微贱,妻子崔氏常呵叱陪嫁婢女,母亲听了不高兴,李迥秀即刻把妻子休了。有人说:“尊夫人虽然没有顾忌您母亲的感受,但他的过错并不在七出之内,何至于如此!”李迥秀说:“娶妻本以养亲,如今她却触怒我娘,怎敢留她!”竟将妻子休弃。
华杉曰:
什么是文化糟粕,这就是糟粕了。司马光把这件事写进史书,也是要弘扬这种糟粕。
李炯秀说:“娶妻本以养亲。”娶妻的目的是奉养双亲,妻子就成了父母的奴婢,这样的“孝”,也可以说是惨无人道了。崔氏并未直接顶撞婆婆,只是呵斥陪嫁婢女的话,让婆婆想到自己的出身,感觉也是骂在自己身上,心里不舒服罢了。
所谓“七出”,是妻子犯下的七条可以触发休妻的“罪状”:一、没有生儿子;二、淫荡;三、不奉养公婆;四、播弄是非;五、偷盗;六、嫉妒;七、身染恶疾。
这七条,实际上可以任意扩大,比如播弄是非和嫉妒,差不多是“口袋罪”,随时可以掏出来。所以,为最低限度的保护女性,又有“三不去”的规矩:一、“有所娶无所归”:指妻子无娘家可归;二、“与更三年丧”:指妻子曾替家翁姑服丧三年的;三、“糟糠之妻不可弃”:指丈夫娶妻时贫贱,但后来富贵的。
武则天当了女皇帝,不过,她在提高妇女社会和文化地位上,什么都没做,也可以说是遗憾了。
8、
秋,七月三日,太后还宫。
9、
七月十三日,鸾台侍郎、同平章事李怀远免职,转任秋官尚书。
10、
八月,突厥可汗默啜入寇边境,太后命安北大都护、相王李旦为天兵道元帅,统率诸军迎击,大军还未出师,敌人自己撤退了。
11、
八月二十六日,武邑人苏安恒上疏说:“陛下受先帝之顾托,嗣子之推让,敬天顺人,登基称帝,已经二十年了。难道没有听说过帝舜倦怠于政事,禅位于禹;周公在成王成年之后,交还国政!舜之于禹,不过是同族亲戚;周公与成王,也只是叔侄关系。族亲跟亲生儿子怎么相比?叔父的恩情又怎能和母亲相提并论?如今太子如此孝敬,又早已到了壮年(李显本年46岁),如果让他统临宸极,跟陛下亲自统治又有什么区别!陛下年德既尊,宝位将倦,机务繁重,浩荡心神,何不禅位东宫,自怡圣体!自古以来,治理天下者,没有二姓都封王的,当今梁王(武三思)、定王(武攸暨)、河内王(武懿宗)、建昌王(武攸宁),承陛下之庇护,都得以封王。臣认为,在陛下千秋万岁之后,恐怕就有麻烦。臣请将他们都黜为公侯,给他们一些没有实权的闲职。臣又听闻,陛下有二十多个孙子,如今都没有一尺一寸的封地,这都不是长久之计。臣请分土给他们封王,择立师傅,教其孝敬之道,以夹辅周室,屏籓皇家,这才是美事。”奏疏递上去,太后召见,赐给食物,慰劳晓谕,将他送回。
华杉曰:
苏安恒的建议,无解。李姓封王,在武则天“千秋万岁”之后,是不可能“夹辅周室”。国号是周,就只能姓武;李氏复辟,就必定恢复大唐。武则天心里明白,也无计可施,无话可说,她的话,都在她死后立的无字碑上——一个字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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