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网首页
2018-06-28

2018-06-28

作者: 鹿噜噜 | 来源:发表于2018-06-28 22:51 被阅读10次

在“祝您愉快·纪念黄家驹25周年演唱会”上,二手玫瑰翻唱了《不可一世》、《大地》两首歌。因为受不了二手玫瑰对《大地》的改编,现场的beyond粉丝嘘声一片,事后还把战火蔓延到了微博上。

(这次骂战热度不小)

这不是二手玫瑰第一次被大规模的抨击。去年他们受邀到金马奖表演,主唱梁龙用貂裹着旗袍,踩着高跟鞋唱了《社会磕》。

(红配绿已经是二手玫瑰的标签)

视频传回内地,不知名但永远交得起网费的部分围观群众表示:靠恶俗吸引眼球,难听。

也是在2017年,二手玫瑰在北京做了一场演出,因为唱了一句:

你要让我来呀 

谁他妈不愿意来呀 

哪个犊子才不愿意来呀 

涉及危害社会公德,被文化执法总队罚了8万块钱。最好笑的是,《北京青年报》的记者还写道:

“二手玫瑰乐队早就进入了文化执法总队的视野。”

(就是这场演出,敏锐的执法人员将这群目无法纪的捣乱分子抓了个现行)

和beyond这样拿过三白金奖(唱片销量超过15万张)的主流乐队相比,二手玫瑰一直都活得很有争议性。

2000年他们刚在北京打出点名头,就被人很含蓄的称为“摸进京城的一只怪手”。不那么含蓄的朋友就说他们是“伪摇滚”。

(话说这张梁龙长得好像孙红雷啊……)

谁也没想到,过了几年,只有五月天这样长得好看、卖得出票、又有高中生喜欢的乐队才配得上伪摇滚这个词了。

(在中年发福以前,主唱陈信宏是好看的)

在成为二手玫瑰的主唱兼灵魂人物之前,梁龙其实还挺靠拢大众的。他的摇滚启蒙是当时最流行的黑豹乐队,后来又喜欢上了崔健。

1998年他组了个“黑镜头”乐队,唯一一次演出是慰问哈尔滨洪灾的抢险官兵。几个人扛着音箱来到松花江边上,唱了三首beyond的歌。

(还没学会化妆的梁龙)

这就是当时部分摇滚乐队的状态。从1986年崔健唱响《一无所有》开始,截止到2000年,中国摇滚乐队大跃进式的增长,最多的时候有两万多支乐队。主要参与者是六七十年代人。

在缺乏资讯和专业训练的情况下,他们凭借热爱和狠劲,用土法炼钢的精神,磕磕绊绊、形式主义的copy着西方摇滚音乐。总而言之,没什么意思。

更惨的是,当时滚石财务状况不行了,对魔岩文化的投资巨减。金主没有,乐队也就活不下去了。环境一片惨烈。

(魔岩三杰演唱会,只是资本助推下的一场幻象)

梁龙在北京也混得没什么意思,主要是自己不写歌导致的。听说老家附近村子里有个在红白事上吹唢呐的,叫苏永生,家里有大炕,可以睡人,于是打包好行李就去蹭住了。

谁知道这一住,灵感就来了,19天写了10首歌,其中就包括成品曲《采花》。

从这个时候起,已经能预见到二手玫瑰和主流的格格不入了。

首先从旋律上来讲,在唐朝、黑豹的带动下,大部分人还沉浸“重金属热”的余温中,奉行八十年代欧美主流摇滚风格。

但梁龙的这些歌里,虽然还是吉他、贝斯、架子鼓的三大件配置,但旋律上是直接采用民族调式的。

他常用羽调式、宫调式、徵调式。在调式转换上,以同名调式及近关系转调为主。

在人声特点上,梁龙的音调回转、唱腔咬字都经常粗糙化和夸张化,风格上很像二人转。音色丰富,一个嗓子当七八个来用,配合不同的音乐情绪做发挥。

配乐更是包罗万象,除了唢呐,还有古筝、快板、琵琶、大神鼓、马头琴等等,《春天的故事》里,用古琴和笛子来代替吉他做solo。

最为难得的是,在歌词层面上,梁龙没有模仿偶像崔健,而是用更戏谑的语气去消解现实的沉重。“仔细琢磨的时候,又会不太好受”。

再说说备受争议的扮相。一开始梁龙化妆,只是作为一个演出噱头。后来这件事被他开发出了更多意义,类似大卫鲍伊创造出基吉星尘、瘦白公爵一样,梁龙也通过塑造不同的“角色”来丰满表演,为音乐提供延伸意义。

(有外网介绍二手玫瑰是中国的华丽摇滚乐队)

二手玫瑰和同时代的乐队相比,是如此的不同。往上翻找十几年,跟beyond更是天差地别。

beyond成军在1983年,大红大紫是在1989年发行《真的爱你》后。

(就觉得这张可爱,傻白甜)

他们当时所处的环境其实也不乐观。香港早在20世纪60年代的时候,就已经接触到摇滚乐了,1964年,披头士还来香港做过演出,大获成功。

可惜的是,香港乐坛始终更喜欢做流行歌,顺便翻唱欧美和日语流行经典歌曲……

一直到20世纪80年代,由于音乐市场长期的单一性,加上社会动荡,听众产生新的音乐诉求,摇滚乐才在香港有了真正的发展。

算起来,和内地的摇滚狂热其实处于同一时期。

(1986年,崔健唱出了《一无所有》)

尽管在香港有了生长的机会,但由于流行音乐的审美惯性,摇滚乐队依旧摆不开手脚。

一开始,beyond更注重音乐的多变性,把艺术摇滚、朋克、重金属等等玩了个遍,很先锋,同时没市场。

转折点在1988年《现代舞台》这张专辑。销量总是走低,经纪人不断施压。迫于生存的他们只能向商业势力低头,交出不少“靓歌”,比如经典慢拍情歌《冷雨夜》。

1989年《真的爱你》,将他们彻底推向巅峰,歌迷群体也经历了一次洗牌。

(早期歌迷指责他们背离理想,变得商业化)

这个时期beyond的风格其实没有脱离古典音乐的传统。就拿《真的爱你》来说,旋律上是典型的对比性单二部曲式,户型结构方正;配器手法上,用了定音鼓、弦乐齐奏,外形上虽然不比男团,但也不差啦。

(这么一看,四个人确实还挺型的……)

歌词上,除了情歌以外,题材还涉猎反战、励志、种族平等,很正面积极,没有太多曲折的暗喻。

乐队不同的风格,招揽来的自然也是不同的歌迷。

beyond在内地的歌迷是些什么人呢?

1988年发完《现代舞台》,进入主流视野后,他们高高兴兴地来北京开了一次演唱会。这是beyond第一次和内地观众的直接接触。

(海报抓住了精髓——刘海)

虽然演出极有诚意,还翻唱了《一块红布》,但观众反应一般;2003年再回北京时,非典刚过,物是人非,万人体育场却座无虚席。

“beyond到底是什么时候在内地走红的”,只是他们给乐迷的众多谜题之一。更受欢迎的还有,“如果家驹不死beyond是不是能风靡全球”、“beyond是不是全球十大乐队之一”、“beyond要是现在出道能有多红”等等。

由于缺少第一手资料,我选择直接访问beyond的内地第一批粉丝代表:我爸和我的老板。

我爸——胡老师表示,当年信息通讯不是很发达,beyond的红,完全是过硬的音乐质量,一传十,十传百做到的。街边的盗版磁带里要带上《真的爱你》、《大地》才卖得出去,弹吉他如果不会弹beyond的歌,那就等于“土”。

在这里我要申明,胡老师当年是一个潮流boy,出身在高知家庭,长得帅会弹吉他,还去舞厅蹦迪。我之所以从小学就开始听周杰伦,也是因为胡老师当时很喜欢他。

(替胡老师出镜)

我老板表示,03年beyond办上海开演唱会时,她正在中央财大读书,和同学一起翘课来看。因为穷,几个人只订了一间房,还没洗澡。演出结束后,她挤到艺人出场通道前排,和家强激动拥抱,几天没洗的头发扫在了对方脸上。

boss是一个非常可爱的80后已婚少女,现在天天洗头,很干净。

(同时拥有一家外资药厂)

总结一下他们的主要特点:60年代后期——80年代早期人,处于摇滚乐“非正式地下传播阶段”的乐迷。参与的摇滚活动频率低、活动大多较小(朋友聚会)或者是传统的演唱会形式,对摇滚乐的“商业”属性不敏感。自己组过乐队或者自学过乐器。

再试着研究一下网易云的评论:

beyond的歌迷比较喜欢《光辉岁月》、《真的爱你》、《海阔天空》、《喜欢你》、《冷雨夜》等热门金曲,关键词有经典、时代、勇气、信念、感动、伟大……主要以分享自己的温情感悟或励志故事为主,并积极维护家驹的音乐形象;

乐迷视乐队为战士,并且用象征意义和仪式感强化“英雄”概念,个人情感升华为社会情感,个人记忆升华为时代记忆。

这其实和80年代的摇滚乐迷审美趣味相吻合。文革结束,开始了群体性的反思和对下个时代的展望,大家都喜忧参半,不过整体仍算是积极。启蒙和理想此时是摇滚乐最重要的母题。

在歌曲的传达上,一方面注重艺术性,一方面更一针见血。这跟乐迷的阶级有关:当时听摇滚的青年,确实不少都来自上层阶级。而且据说中国最早弹奏披头士歌曲的人,是林彪的儿子林立果。

(就是他)

这个传闻的真实度很难考证。能知道的是,中国内地第一只摇滚乐队“大陆乐队”是有几个外国留学生组建的,算是第一批传教者。(……80年代……为什么要到中国留学???)政策限制下,他们只能在国际俱乐部演出。

(大陆乐队)

所以,来观看演出的中国人,除了零星的外交官以外,就是海关人员、北京的高校学生以及从海外留学回来的知识分子。

(插播一个小故事:

当时有个叫李国庆的学生,是北大校学生会副主席,听同学说崔健正在被封杀,来了一句:

“北大我说了算,让他来吧。”

这场演出在北大大礼堂举行。当年牵头的这位李国庆同学,就是当当网的CEO。

嗯,就是那个海航用75亿收购了的当当网。)

情况如此,搞摇滚的当然也就不是普通阶层的孩子,崔健、何勇、窦唯、张炬都是演艺家庭出身,丁武有军人家庭背景。他们的作品虽然有前卫性,不过受西方影响更大,而且出身传统家庭,在音乐形式上并没有超出主流,做太大的改变

后来摇滚乐逐渐从北京向其他城市扩散,从上层阶级向下扩散,但这些审美趣味也被一些新乐迷所接受消化了。

二手玫瑰的第一批听众,理论上来讲应该是非常前卫的。

你想想当时是个什么情况:沈黎晖开印刷厂赚到了钱,转身做起摩登天空来,捧的乐队是果味VC、新裤子、清醒、痛仰,关键字是城市化、年轻化和时尚化。悦耳轻松,主题上去掉了很多沉重感,蛮受欢迎。

(我爱彭磊)

再看看二手玫瑰:民乐,二人转,媒婆妆,民族朋克。

不过艺术界倒是挺喜欢他们的……因为90年代风行过“艳俗艺术”。梁龙红配绿、大浓妆,终于赶上了一点普通群众根本不在乎的潮流……

(艳俗艺术代表作:方力钧《打哈欠》)

2001年底,崔健邀请二手玫瑰做自己的演出嘉宾,2002年,二手又出现在北京华彬大厦奥美广告公司的年会上。这个时候,他们连第一张专辑《二手玫瑰》都还没有发表。

大概就是……一边挨着骂,一边被艺术敏感性很高的团体接纳了。

网易云里,二手玫瑰的歌迷……喜欢在每首歌里都评论“妖艳”、“扭”、“燥”、“燃”、“嗨”,其中“骚”这个字出现频率最高。

他们还很热衷分享自己因为喜欢二手而被其他人排挤的故事、穿着肚兜去看现场的故事、以及把梁龙比喻做“摇滚教母”或者刘能。

这些人更具备娱乐化和戏谑特质,有很强的个性表达欲,自我解放的同时,也看得出受消费主义和商品经济的影响颇深。

和80年代的摇滚青年不一样,他们并不崇尚以巨大冲突性和悲剧为特征的审美。消解、世俗才是主题,对集体信仰和庞大命题也没什么敏感度,不被主流认可反而加重了亚文化的自我认同感。

最有趣的一点是,评论对乐手表达的理念有时候会错位。二手玫瑰的歌词里其实经常出现较为隐晦的消极意味。比如《舞曲》这首歌,混杂古代、现代、正经和不正经的语言表达,一通喧闹后,最后的空虚反而格外沉重。

有乐评人形容过,当你从这舞曲的高登劲儿上下来,或许会在那欢歌劲舞的芯儿上,看到鲁迅说《红楼梦》的这句话:悲凉之雾,遍被华林’。”

评论的画风却是这样的……

这倒不见得是因为乐迷无法接收到创作者的意图,而是这一代的乐迷有个普遍特征:反感对音乐的过度解读、反感对摇滚“精神”的过度强调,习惯以轻松来化解沉重。

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可能在于,新一代的乐迷是重视音乐的“文化商品”属性的。他们愿意为专辑、现场演出、甚至歌手个人买单,但首先音乐得具备实用价值:好听。取下了“摇滚精神”的滤镜,他们也更具备长期发展的理性眼光,想要推动音乐发展,得先讲音乐品质。

由于信息通讯更为发达,能很轻松的听到更多音乐、了解音乐的知识,这代乐迷的审美标准也水涨船高。所以在评论中,对歌曲本身的赞赏分析比对意义的解读更受欢迎。

(最早那批的摇滚杂志)  

此外,高居不下的基尼指数、不断拉大的贫富差距,媒体推波助澜制造大量焦虑感,群体性的无力感又传染了“丧”的情绪。这和官媒所宣传的“歌舞升平,天下大同”是有着强烈反差的。

对意义、精神的反抗,倾向关照自己情绪和感受,厌倦被集体代言,渴望去中心化;强调个体差异化、要求关注实际,只是时代新的叙事诉求而已。

(也不知道该配个什么图……)

从演出现场来看,二手歌迷的玩法都非常凶:大量的pogo、跳水、开火车、拉圈、甩头,对圈子不了解的朋友,很可能以为误入有暴力倾向的邪教现场。beyond歌迷则和气多了,挥舞荧光棒+大合唱表达支持。

如果你在QQ音乐里搜索“beyond”,它还会顺便给你推荐张学友、张国荣、陈奕迅、刘德华等“相似歌手”,在网易云,则是李克勤、张国荣、谭咏麟、林忆莲等;

同样的操作放在二手玫瑰身上,我们会看到谢天笑、反光镜乐队、万能青年旅店、左小祖咒、脑浊乐队、扭曲的机器乐队等。

通过大数据的分类,我们能更清楚的看到两批歌迷的音乐口味。正统派高认可度流行VS地下独立音乐。

巨大的风格差异必然会带来一些冲突。就算都属于地下独立音乐,也有朋克和金属这样的死对头。

90年代初重金属更为流行,他们强调演奏技术、舞台效果和深奥的概念性;到了1997年前后,摇滚的叙事重点转移了:从“对时代说点什么”到个人挫折、情感的宣泄。

首先是因为时代大背景变了,人们从文革的巨大集体幻想的破灭中走出来,迈进商品经济带来的贫富差距、物欲横流中,有了新的苦闷要倾诉;

此外,同主导金属热的那批乐手相比,此时的独立音乐人直接来自底层;朋克用三个和弦就可以组团的特点,和金属乐更是格格不入。

音乐特点、阶层、叙事主题都有截然不同,朋克大本营——北京“嚎叫”酒吧门口甚至还喷上了“金属和老梆子不得入内”的标语……

(嚎叫俱乐部)

这么看看,其实哪边的乐迷都具备喷子潜质啊……

回到最开始,二手玫瑰改编翻唱《大地》,beyond粉丝不能接受,并且主导了一场骂战。

冲突的背后,我们可以构建这样一个故事:

一群主力为七八十年代人、有经典情节、审美偏向正派流行的乐迷,在一个很有纪念意义的演出上,被一个至今还在和主流摩擦的先锋乐队打破了认知边界,导致情绪反弹。

他们并非不可理喻,也不是古板的坏人,只不过属性不同,事情又发生的太快太突然,场面控制不住了。

这就像是你家里突然出现一个男人,哪怕他长得像金城武,也会引起你的害怕和不舒服。

但如果你知道这男人的来龙去脉,知道他不仅无害,还有钱,还温柔,还只喜欢你,那故事的发展就完全不一样了。

(每天都要发白日梦)

二手并没有金城武那么好,所以沟通更加必要。了解对方的立场,温和的输出自己的观点,这种方式可能更体面和有效一些。毕竟,冲突只能导致更多不理解,不理解划下更大的认知鸿沟。

这对于好音乐来说,实在不算是好故事。

————

参考文献

【1】栾青林.中国两代摇滚文化、群体与行动变迁.《星海音乐学院学报》,2015年第4期,总第141期;

【2】吴海.从香港beyond乐队的成功谈流行音乐创作.《遵义师范学院学报》,2007年8月,第9卷第4期;

【3】冯薇薇.(2013).“二手玫瑰”乐队的音乐语言与风格.硕士学位论文,上海音乐学院;

【4】陈欣妍.(2017).从精神独立到话语协商——中国内地摇滚音乐30年.硕士学位论文,暨南大学;

【5】吴琼.(2010).中国摇滚乐三十年流变的审美研究.博士学位论文,暨南大学;

【6】维基百科:beyond乐队;

【7】中国音乐财经网.(2015)二手玫瑰梁龙:从保安到炙手可热的主唱

【8】范志伟.二手玫瑰:这支“中国最妖娆乐队”是怎样做运营的?.《音乐先声》

【9】王春艳.遍地摇滚(1989-2009)香港篇:潮起潮落

【10】新浪看点/音乐季.(2016)离开香港时,为什么Beyond选择了日本而不是大陆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2018-06-28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bptoyf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