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老还童

终有一天，我们都会返老还童的。

长期出差的工作有一个好处，就是我经常能有四五天的调休，放一个小长假回老家。每次回去第一站一定是姥姥家，好像我脑子里有一部导航，一下火车，第一站就导向了那里，那里有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家常饭。

姥姥做的饭，出奇的香，都到哪里，都拴着我的胃。

小时候，姥姥总调侃我，“小兔崽子精着呢，就知道来吃我的”，每次我气鼓都鼓得，叉着腰仰着头和她顶嘴。

几年前，脑梗来了，姥姥不能再做饭了，走路有了颤颤巍巍的感觉，说话开始含含糊糊，这一年她84岁。

有不少的时候，姥姥家会只有三个人吃饭，我、姥姥、姥爷。

我会做四菜一汤，每次都这样，已然成了我们三人餐的标配。

8、9点钟的太阳晒到我的被子上时，我会起床收拾，拿着一些提前准备好的食材，一路下坡溜达到姥姥家。

一、备菜

一进门，姥爷就招呼我，“家里好多菜呢”，跟我进厨房，挨个的扒拉菜给我看：菜花、西红柿、小白菜、青椒。。。有的很新鲜，有的都开始坏了。

我挑了青椒、洋葱、白萝卜、葱姜蒜，拿出了包里已经泡好的腐竹、木耳，都摆到水池边。

姥爷从快坏的菜里挑出一个红椒，“有点坏，赶紧吃了它”。

过年的时候，表哥带回了一箱子有机菜，把篮子里不新鲜的菜全都塞进了垃圾桶，姥爷指着垃圾桶，手和声音虽然都在抖，但仍保持着老知识分子的姿态，皱着痛心疾首的眉头，开始给表哥忆当年讲家史，我开始脑补路边老大爷骂街的场景，笑的龇牙咧嘴，表哥一再解释，生物学、营养学、经济学，两位知识分子探讨了半个小时，终因彼此价值观间的鸿沟，没谈拢。

我从垃圾桶里拨拉出上面的圆白菜，说，没事，芯没坏，还嫩。

姥爷一甩手走了，表哥撇着嘴气的呼呼地。真不成熟，我心里想。

我接过红椒，洗了洗，切掉坏的那半边，扔掉，姥爷喊，“没坏那么多”，我说“哎呀，手滑了一下嘛，我好久没做饭了好不好”。

姥爷不甘心“都吃什么菜？我再拿点过来”

“四菜一汤，算上我卤的牛肉，青椒一个，腐竹一个，大蒜木耳，鸡蛋汤，不用再拿了。”

姥爷的韧性来了，“吃洋葱好！”“那就洋葱”“萝卜也快坏了。”“那就萝卜汤”，我赶紧把菜都放进水池里洗，菜洗了就放不住咯，姥爷收手了，开始准备米饭。

二、蒸饭、洗菜

不知道别人家80多岁的老头是不是也闲不下来，我姥爷特别热衷于焖红豆饭，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成为红豆和大米这对CP的迷弟的，天天红豆饭，终于练就一手老式高压锅焖饭的好手艺。再配上四菜一汤，姥爷的追求就妥妥满足了。

姥姥的追求可比姥爷高多了。

她不能做饭后，做起了甩手掌柜，吃什么都行，但是！但是！但是！她要看着你做。

从我进厨房，到和姥爷扯皮，再到洗菜，她总能卡着正好的节点挪进厨房，倚着窗台，开始看我洗配切炒。

她会发挥一个老厨师的余热：“腐竹是和红椒炒？洋葱配木耳？青椒不炒肉？白萝卜煮汤没味。”

我接着切菜，白萝卜擦成丝，放进水里煮开再转小火。

牛肉切成小片，喂一片到她嘴里。每炒完一个菜，我都会先喂她尝一尝，其实吃东西并不能堵住她络绎不绝的“？？？”我端菜，她也会试着去端菜，晃啊晃啊晃，菜汤红红黄黄的洒在白色地上，好像小花。我摆碗筷，她也要跟着拿一两个碗啊，筷子啊的。我洗菜板，她还是会跟着，不大的厨房里，每次转身，都感觉到牵绊。

小时候好像也是这样，姥姥说是跟屁虫，总绊她脚，她炒菜我就扒着门框吸鼻子流哈喇子，但是我不敢进去，她说油星溅到身上就和打针时候的感觉一样，扎一下疼，扎完了还疼。等她炒完菜，我就不怕了，跟在她腿边，有时她洗菜板，我贴在水池边，等水花溅在我身上脸上，笑的咯咯的，真傻。

姥姥还会和我妈告状，说我不老实，就知道绊她脚，哪有！每次她转身，我都很老实的站着等她转过去再跟着，我才没有和她似的，总是在我转身的时候，小小的撞一下。我当小孩时候还是挺懂事的呢。

我对她说，不喊你老头吃饭啦？她就开始扯着嗓子喊，吃饭啦吃饭啦。姥爷会过来打开电饭锅，看着红豆饭一脸虔诚的盛到碗里，他俩用专用的大碗，碗浅轻巧，我用普通的小碗，瓷质厚实。

三、汤

饭前先喝汤。

其实以前并没有饭前喝汤的习惯，一般都是饭后拿开水兑着菜汤当汤来喝。香~小时候我爱喝糖拌西红柿汤和肉菜汤，好滋味浓浓的都郁在菜汤里。

工作之后，我装逼格定了《时尚健康》之类的时尚杂志，每个月把又沉又厚的大彩页翻来覆去的翻，模特真漂亮啊，衣服真好看啊，护肤品怎么这么贵啊，化妆好繁琐啊，羡慕感叹之余，倒是也看了些关于营养的文章。外美也得靠内服呢，内服是在给外美打底子呢，油盐糖肉是美的大敌啊。

然后，姥姥炒的菜，我开始挑三拣四，油大不吃，盐重不吃，糖多不吃，肉，更不吃了。“肉汤也不抢了？”“戒了！”

姥姥心里翻着白眼，“小兔崽子，越大毛病越多，呸。。。。。”此处省略若干字，我一直好奇，他连字都不认识，居然骂人不带脏字，还一套套的。一定是姥爷这个老司机带的。你看我姥爷，出去从来都戴一副小毡帽，衬衣配毛坎肩，羊毛大衣一披，每日读书看报，思想爱国爱民，举止团结友爱，风度翩翩了80多年，呃。。。我姥爷说他生来就有风度，所以。。。

姥姥住院的时候，我陪床净补觉了，迷迷糊糊听见有人聊天：“大爷，你今年多大啦？”“88啦”“真精神啊，眼不花，耳朵也不太背，怎么养生的呀？”“这都是党教育的好啊，多读书多看报，爱国爱民。。。。”这一套套的我都快背出来了。

我抬头，看见姥爷一手拿着报纸，一手背在腰后，昂着头，腰挺得直直的，眼睛亮亮的，一副朗诵诗歌的样子。他年轻的他，年迈的他，只要谈起信仰，就仿佛能看到光芒。

后来，菜里的油啊盐啊糖啊肉啊的就少了，凉拌豆芽、芹菜、黄瓜就多了起来。我妈很欣慰也很嫉妒，“老娘天天让你们少油少盐预防高血压高血脂，就不听，小兔崽子事一多，立马就改了，真没存在感。”

萝卜汤里只有水、煮到软烂的萝卜丝、一丁点的盐，喝起来，就像拿萝卜当茶泡的水。中医说，萝卜是小人参。小人参呢！那得吃，最好天天吃。

我有一阵子又像青春期又像更年期，易怒，走路噼噼啪啪的，洗碗像洗劫，擦地咚咚锵锵的。姥姥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就是么，你都没怎么上过班，和你说你懂么？我不理她。

难喝的萝卜汤开始出现了。“真难喝！不喝！”“喝了不感冒的！再说，你不是要清淡，要美容么？”我撇着嘴，当药灌。当我傻子么？预防感冒那是板蓝根！非典时候就澄清了萝卜没用了，萝卜那是顺气的，没文化。

顺气的？！顺气的，嗯，萝卜是顺气的。气顺了，还是能装淑女的。

四、菜

第一道菜 蚝油青椒

生抽太咸，老抽太浓，蚝油浓淡盐浅刚刚好。

我还没看蜡笔小新的时候我就不爱吃青椒，还有一众玩耍的小伙伴都不吃青椒，营养是啥，我还小我不懂。“打倒青椒！青椒最难吃！不吃不吃我就是不吃”“你是不是欠揍了？”我不说话，哼，吓唬我，我不怕，反正你也不会打我。青椒基本就绝迹了，胜利了，比个yeah~

我现在很喜欢吃青椒，确切的说，只要是菜我就喜欢，洋葱也是，它是菜，它对身体好，我就喜欢它。

我已经不是那个知道姥姥爱吃肉，不管在哪吃到看到好吃的猪蹄、鸡爪都买给她吃的二货了，现在我们都要吃菜，都要爱吃菜。

而这一天，开始的有点晚。

医生说“老人家血脂太高了，怎么平时家里人也不知道要注意她的饮食？也不关注她的体检？”

我。。。。。。我们。。。。。。

她对我的好就是我爱吃什么给我做什么，我以为我对她的好，就是她爱吃什么给她买什么。我那时是个吃不够的熊孩子，而她现在是应该被当小BABY一样呵护的老小孩。

每次吃完麻辣香锅，麻辣火锅，我都会起痘痘，上完厕所龇牙咧嘴。姥姥笑的可开心了“嘴上享受，屁股受罪”，还有没说出口的“傻不傻”。那我傻你就惯着我么？我买来的肉，你就都开开心心的一顿吃掉么？

蔬菜最好了，它是我的最爱。

第二道菜 红椒炒腐竹

姥爷对豆制品的爱，有时我觉得都甚过姥姥，姥姥一天不在家没事，一天没有豆制品，他整个人都会不好了。南豆腐、北豆腐、冻豆腐、豆腐皮，油豆皮，腐竹啊豆浆啊，有豆就行。

买了头层腐竹，豆香味浓浓的。姥爷自己吃了半盘子，然后停下了筷子，要克制。

我小时候最大的优点就是放肆，鱼做的好吃了，就直接当饭吃，吃涮肉吃虾的时候都要吃到翻白眼，还舍不得吐。姥爷最爱教人写毛笔字，哥哥姐姐们都教了，到我这的时候，没动静了。他见到我，不摇脑袋的时候。。。有吗？我不高兴就哭，吼得声嘶力竭嗓子说不出话，不满意了就闹，满屋子疯，打沙发踹凳子，折腾到喘不上气。可劲的闹腾，让你们都不顺着我，哼。

姥爷基本不和我说话，我也不和他说，更多时候，我妈要不戳我一下，我都不叫他。

我的这个优点，在上学、上班、失恋、绝交，一个人在外的这些年里，给整没了。

我也不知道是出于赌气还是什么，我没事就会写写字、练练字，在笔记本里写东写西，好像字有变好看，然后越来越好看了。

我妈让我去给姥爷抄电话本，要求字大工整。好烦呀，那么厚一本呢。我越抄越快，字都要飞起来了，怎么还没抄完啊。姥爷过来了，拿着放大镜看我写得怎么样了。“你练字啊？”“没正经练过，又没人教。”我呛他，“字不错，现在年轻人写字能看的少。”我不搭理他，他讪讪的走了。写到一半，他又过来了，我不想和他对话，放下笔，歇会儿。他拿起来开始从头翻，“字的结构还行，就是写的太草了，写字不能心急。写字要克制好自己心里的急和烦，这样字就稳，一笔一划才能搭出好结构，才能好看。”我敷衍的嗯了嗯,"笔给我一下。”“干嘛？”“这个电话不用记了。”“换号了？不早说，白抄了！”“不，人走了。”

笔尖在我眼前抖啊抖。

他马上就要过90大寿了。兄弟姐妹，同乡同好，一个都不会来了。

厚厚的一本电话本，多半，打过去也没有说话的人了。

我们谁也不知道。他始终很平静，神情淡淡的。

是谁说的，喜欢才会放肆，而爱，就是克制。

第三道菜 洋葱木耳

姥姥说老外顿顿吃洋葱，我问她她咋知道的，她说是大舅告诉她的，洋葱是好东西，老外天天吃。

她还不习惯吃洋葱。大葱可比洋葱好多了。

姥姥特别爱玩，一直腿脚不太好，70多了还闹着要和我们出去旅行。问她草原行不行呀？“走！”带着我在山坡挖野菜，婆婆丁、野韭菜、沙葱，满山遍野的破草，全都是吃的。每每远处有羊群，我都起身观察一下，这可是与羊争食啊。

我累得腰酸背痛就差腿抽筋了。“姥姥，这些能卖多少钱啊？”“小兔崽子，掉钱眼里了你。”

我爸给姥姥拍了好多照片，她围着我妈的大红围巾，站在野花密布的草丛里，正要咔嚓，她突然说“哎呀，我忘记带耳钉了！”“我！”我翻个白眼，咽下想说的话，“就是那个金的，小球球的耳钉。”“那还在家呢好吗！”“那我这脸上头上的太空了。”

翻白眼翻得我差点摔一跟头，臭美猴。

小时候，我偶尔也会突然在疯癫中沉默，假装自己文静可爱，披个盖电视的白蕾丝单子扮小龙女，她就叉着腰，笑的好像金毛狮王，羞我是臭美猴。

啧啧，风水真是轮流转啊。

她不笑，我爸支着三脚架预备着，感叹这大好的阳光，映得花也鲜艳人也白亮。她还是不笑。我走过去摘掉她遮阳的小布帽，理理她的头发，问她觉得黄色好是吧，她说是。随手摘一朵野花别在她的领子上。

“这回呢？”“哎呀，这是野大烟花啊！”“啊？”“我真是没见过世面啊，”妈！妈！妈！”我开始喊我妈。“我摘了多大烟花，还给姥姥别衣服上了，怎么办呀，我会被发现的。”我好想哭。

我妈不知道从哪里蹦着就过来了。“傻不傻，这是野花，因为长得像罂粟，所以人们叫它野大烟花，它做不了妖的。”

姥姥乐了，可以拍照了。她笑的特别开心特别好看，我爸把它洗出来，摆在了客厅里。

大舅常年在国外工作，好多年才回来一次，每次回来都满载各种好吃好玩好用的。没见过的橄榄油，花花绿绿的保健品，成摞的巧克力，嘱咐姥姥多吃西红柿和洋葱。他看了好半天姥姥在草原上拍的照片。他说“妈，跟我出国吧，那边天更蓝草更茂盛，去转转。”“死老头哪也不去，他不去，我自己去十天半个月，他喝西北风？”我妈说有她呢,"天天给你爸包饺子？”“呃。。。。”，确实，我妈除了会包饺子，其他菜。。。基本就是糟蹋着菜玩。

我很想说，有我呢，可是我不想在这个小城市过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日子，我选择了去一个新的城市，过新鲜的未知的日子，我，做不到。

我只能低头，看脚。

大舅回去了，姥姥也就跟着我们仨，去了一趟草原，那是她去过的最远的地方了。

再然后，她就生病了，半身不遂。她只能看看国外的照片，和我说在她小的时候，天比国外蓝，水比国外清。

“洋人真奇怪，洋葱多难吃啊，洋人身上的味道是不就是洋葱味啊。”

第四道菜 卤牛肉

“我姥姥炖的牛肉，天下第一！”

“我姥姥炖的牛肉，天下第一！”

“我姥姥炖的牛肉，天下第一！”

小时候我就知道，显摆的话要说三遍。

“第一第一，好吃的都在你家行了吧。不和她玩了，她就会吹牛。”“哼，爱玩不玩，你和我玩我也不给你吃牛肉！”

姥姥教我炖牛肉，她靠着门框指点我做，一如平时看我做饭。

冷水放肉，煮开去血沫。花椒、啤酒、大料、香叶。。。。各少许。

“少许？少许是多少？”她手抖抖的拎了几颗放我手心。“这就是少许。”这怎么掂量的出来啊，我又不是电子秤。

红糖、老抽少许。

我一个一个的掂量，让她过目，然后开煮。大火烧开，小火慢炖。

“现在有电高压锅了，可方便了。”“那东西能做的好？没有锅气！”“锅气？”“就是柴火气！”“哪来柴火？”我感觉我俩的对话可以无限循环下去，“你就按我说的做！”

我嘟囔着，锅气，锅气，锅气，有毛线气，还柴火气，土不土，又不是大农村。

牛肉好了，炖的很烂，不咸不淡，不香。

没少放东西啊？步骤也没错啊？量也差不多啊？可姥姥说，牛肉挺烂乎挺好吃的。

我爸说，你姥姥做饭是在用心做的，她倾注在做饭上的时间、精力、心思，不是我随便一学、一做就有的，那不是什么锅气。

有天我看《小森林》，一个简单的炒青菜，市子怎么都炒不出妈妈的那种香气。

始终是差了心思，那心思又是什么呢？是爱么？

五、吃饱了

每道菜都是用巴掌大的小盘子盛着，三个人正好光盘，七八分饱，也未浪费。姥爷满足的推碗，去楼下取报纸，晒太阳，顺带和老头们开民主生活会，各自汇报过去的一天，有什么心得和体会。

姥姥就静静的坐着，看我收拾碗筷和桌子。等我洗完了，她就跟我后面，和我一起洗手，然后在客厅散步。

我喜欢姥姥养的花花草草，她们老两口把它们打理的青翠娇艳。

有一个快和我一样年龄的大花盆里，始终种着好像叫巴西木的植物。

我有时会突然觉得自己老了，我会摸着花盆叹着气，姥姥吃吃的笑“小兔崽子刚多大就老了，日子可长着呢，想享福早着呢。”

工作、感情、生活，事情来来往往，人们远远近近，好多压力呢。

她不懂的。

她懂。

《返老还童》是在电影院看的，布兰切特美丽的气质吸引了我大部分的注意力，恩。。。故事构思也很新奇，这人生，是很奇妙。我和几个朋友边看边叽叽喳喳，那时候好没有深度啊。

某天重温，抱着电脑仰在沙发上。

皮特最后成了小婴儿的样子，眼睛清透明亮，他看着布兰切特，她老了，她抱着他说，我知道你认出了我。

姥姥80多了，这一生在时代更替中辗转，有过生死，有过饥饿，也挨过批斗，我的压力是屌丝，她的压力山大是高富帅。

我希望她现在不再知道什么是压力。

她的世界，干净透明，天蓝云白，水清草绿，每餐四个营养小菜一晚热汤，老伴儿身体健康还会焖好看的红豆饭，她做一个快乐的小孩子就好，做我可以照顾的小小小孩子就好。

我不会和你抢吃的，我让着你。

只要，你永远会认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