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有她这个人的存在,还是在饭后茶余街谈巷议的八卦新闻里。
“耶,那个梅可漂亮了!”
“她从来都是职业装,一幅女强人的样子,特像最近热播电视剧《公关小姐》周颖呢。”
“哎,她和哪谁真是郎才女貌呢!”
第一次见她是她来银行柜台办理业务。
她刚走进营业室大门,同事就压低声对我说:姐,快看那个娟来了!
只见她着笔挺的深蓝色套装,深红色的领带,过耳短发,黑色的一脚蹬高跟鞋,走进柜台,拉开手包,取出一张支票,随着一声“你好!”递进柜台,同事也干脆利索办完业务,在回单上盖好章递给她,她说了声“谢谢”,收好单据,然后转身就走。好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同事说:看看人家,再看看咱!咱还美其名曰是白领,白啥白?咱同样是女人,和人家一样上班,人家啥时候见了都是干干净净、利利索索、西装革履的,头发打着摩丝,发型整理得一丝不乱。咱哪天不是起早贪黑,急急忙忙?听说人家每周固定时间去美容院做护理。咱再别说去护理,整天连脸都顾不上好好洗一把,更别说收拾发型了!唉,人和人咋就这么大区别呢!
那还是社会比较封闭,人们都比较纯真的年代。原配恨不得将插足家庭的“第三者”千刀万剐,女人普遍都对“第三者”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的年代。然我所看到听到关于她和他的事,女人们表现出的却是异常的冷静,满眼的羡慕嫉妒。
以上所说的,都是N年以前的事。
再见她时是几十年后在都市。她已年过半百,大概五十五六的样子。
世界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朋友做东约饭,说是好久没见聚聚,聊聊。当时我也没问朋友都约了谁。我在饭桌上竟然遇到了她。虽然过去见过面听过她的许多传说,因为并不熟悉,所以,我们见面也只是礼貌性地点点头微笑一下,算是打了招呼。满桌子的人,各有各的熟人,各聊各的天,举杯意思意思便是了。
隔了数月我和朋友在茶社喝茶,居然又遇到了她。依然是点个头打个招呼而已。我们喝完茶准备走时,她刚好在大厅。她和朋友寒暄,说她现在信佛教,约了佛教老师讲“禅”,问我们是否愿意一起听听。
我这人对所有不了解的事都充满着好奇心,朋友把我叫到一边低语片刻,征求我的意见,我说自己没有什么宗教信仰,对道教佛教也一窍不通,留下来听听无妨。
于是,我们几个人又在大厅老板桌前落座。老板娘拿出上好的白茶,亲自动手展示了一番茶艺,不失为一种美的享受。
自我感觉性格比较浮躁,静不下来,没想到能安静地听进去。听完课,朋友和梅分别抚琴弹了几首曲。在舒缓悠扬的琴声中,我们品着茶,感觉像到了世外桃源一般。
临走,梅又发出邀约,说大家改日一起进秦岭山去玩玩。朋友问我,我未置可否。听说这么多年她一直是单身,别人介绍了不少相亲对象,条件还都不错,可是,俩人过一过就散伙了。我听了心里还是有点说不出的味道,因为按世俗的眼光,人们容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地把人归类看待,自己比较洁身自好,也可以说是比较清高,有点害怕自己无形中被舆论划归到她的同类,毕竟关于她和他之间有那么多的故事,现在又是这种现状。
在我与她的接触中,真的没有觉得她有什么不好。我曾经和好多朋友谈论过一个话题:每个人都有值得学习的地方。别看那些被男人捧着的女人,人家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满脸微笑,口吐莲花,都特别会说话,说出来的呀都特别入耳,别说男的爱听,咱女的都爱听。
忽然想到一句话: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最后我和朋友商量决定赴约,管他三七二十一,谁爱咋说咋说。
在约定的时间,我们相继到了约定的地点。她开车,朋友坐副驾,我坐在她身后。
那天她穿着白色的半长羽绒服,围一条红色的长围巾。岁月是把杀猪刀,几十年过去了,人们都在感叹岁月何曾饶过谁,可是,她居然容颜未改,还是那么迷人。别说男人,作为女人,我都很想多看她两眼。皮肤白白净净,说话利利索索,仿佛岁月带给她的只有成熟。年轻时候的短发变成了长发,她把它披在肩上。车窗开着,风把披肩长发吹得飞舞。她又把它扎成了马尾,不管咋样,留给我的印象就是干净利落大方。
人的心境都在发生着变化。说实话,过去在女人们都对她羡慕嫉妒的时候,我的态度始终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甚至是鄙视的态度,在心里都不知道骂了多少次了。经年累月之后,能做到心平气和地坐一起喝茶、听讲“禅”、欣赏古琴,我都搞不清自己是看破红尘、看淡世事、豁达宽容了,还是自己也变得开始堕落了......
“梅,你和他当年的风风雨雨,几乎传遍了整个县城,现在回想起来,你后悔吗?”
关于她和他的传说,在我没得到印证之前也还只是个传说。我历来忠于事实,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为了避免出现尴尬的局面,我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词。
“不后悔,我这辈子爱过,也享受过被爱,即使明天闭上眼睛,我也觉得这辈子遇见他值了,算没白活。所以我一点也不后悔!”。她的话证明了她和他在一起不是传说,而是真实发生的故事。
“有些人活了一辈子,不曾被人爱,甚至连啥叫爱都不懂。这些人不会理解我,也不会感同身受,我也不需要其他人的理解。”。她开着车,淡定自如,面带微笑,很坦然地说着。
也许是勾起了她对美好往事的回忆。后来我不再提问,而是静静地看着她开车,静静地听她述说。
梅说那年她才二十几岁,刚离婚。丈夫是部队转业回来的复原军人。结婚两年期间,他常常夜不归宿,她既要上班,还要带孩子,受够了一纸婚姻的苦,毅然决然地离婚。
九十年代初的小县城,电视剧《公关小姐》正在热播,各地市分别风起云涌地创立公关部、效仿其中的酒店管理。也正是这个时候,经理找到了她。那当时她是业务部门的负责人。
“只要你能保证把酒店管理学到手,我就把整个大厦的酒店部分承包给你。”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第二天,梅就把孩子托付给亲戚,在财务处打条借了五百块钱,背着背包,义无反顾地南下去广州学习。
学了一年半以后,梅满怀信心地走进经理办公室报道。
经理没有失言,随即召开各部门负责人会议,将筹划已久的《酒店承包方案》一一分发到与会者手中。
“大家都看看,关于承包的具体细则,没有异议就定了。承包人是梅,不管大家同意不同意,我都拍板定了。”
“好我的乖乖,安排二十人就业,年交纯利润五万,这不是开玩笑吗?”
“经理每月三百元,中层每月二百四十元,员工每月一百八十元,光人员工资这部分就把人吓爬了,别说水电办公的杂费……”
梅凭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冲劲,承包了酒店,经过系列管理制度的制定、员工培训的实施,酒店很快步入正轨。
当时不论从装修风格设备配置,还是人员综合素质,商贸酒店在渭北一带都达到了领先地位,市里和周边县的许多会议都安排到了梅承包的酒店,从而也给她带来了丰厚的收益。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被调到了县城。他因为工作上应酬比较多,也就成了梅酒店的常客。他和梅一见如故,彼此欣赏,慢慢接触,慢慢相识,后来互相爱上了对方。
自古女子爱英雄,英雄爱美人。
他是他们系统的模范。梅说他并非浪得虚名。每当夜幕降临,她会依偎着他,听他讲述每天的趣闻,喜欢听他对大案要案的分析和讲解。他曾帮助市里省里,乃至全国破获过许多案件,他在她心目中是真正的英雄。
“真的是这样!”梅开着车回过头对我一笑,脸上的红晕闪过。我相信她的话,她是真的动了情的。
那时候,他很舍得给我买流行的衣服裙子化妆品包包等女人用的东西。他的应酬多,也喜欢交朋友,我知道他那点工资根本就入不敷出。我每月挣的钱是他工资的好几倍,所以,我常给他钱,几百也给,几千也给。他开始死活都不要,我说你不拿上,以后也就再别给我买东西。我俩之间从不算经济账,真的很投缘。
“听说他后来调走了?”看她沉默了好久,我双手托着腮帮,趴在她的座椅靠背上,轻生地问到。
是的。梅继续说。
他因为工作出色,调到了市里。我也因为酒店管理名气越来越大,被省市各个大酒店聘请,我选择了他所在的市级酒店。我们的关系就这样继续维保持着。有时候他会内疚,觉得这样下去对我不公,说总有一天会离婚,给我一个名分。我说我才不想做破坏你家庭的罪人,也不想让你落下抛弃发妻的恶人。我不需要什么名分,这样在一起就好。
后来发生的事,打破我们这种关系。
他告诉我说他妻子生病了,而且病很重。我说,那你就好好照顾妻子。那段时间,偶尔见一次面,看他憔悴消瘦了很多,头发像草一样凌乱不堪,胡子拉碴的。衬衣领子很污,前胸后背皱皱巴巴的。我陪他理发洗浴完,他倒头就睡着了。往日的风采不在,看着他这样我的确很心疼。
他说妻子是癌症,熬不了一两年,他不能不管,他要陪着她走完最后的日子,让梅理解他。梅说:你尽管放心陪着妻子,本来我就没想着让你离开她。他说:等把妻子送走了,我一定娶你!
我们好久好久都没见面了,他就像消失了一样。听说他带着妻子跑了许多大医院,妻子竟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只是身体很弱,外出活动需要坐着轮椅。他在空气新鲜的养生地买了一套房,把妻子安顿在那里,给妻子雇了阿姨照顾饮食起居。每当节假日和工作之余,他都会和儿子去妻子那里团聚。
忽然有一天,他约我到一个很幽静的地方吃饭。也许是太久没见,见了面竟然没了心动的感觉。他还是那个他,虽然没有了过去那种英雄气概,却也不像妻子才生病时那样狼狈,干净利落,仍保持着他特有的风姿。
没想到他来带着儿子,儿子已成大小伙子,和他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像极了他的眉眼。
他给儿子介绍说:这就是我给你常说的梅姨。不管我以后咋样,你一定要对你梅姨好,给你梅姨养老送终。
小伙子站着比他还高半头。听了他的话,恭恭敬敬地端着酒杯双手给我敬酒,我也没有推辞,连喝三杯。
自那以后,他还暗示了几次,意欲像从前一样继续保持关系,我婉言拒绝了。我不想打破他们三口之家的宁静生活。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寻寻觅觅,再没有遇到过像他那样让我心动的男人。尽管那时候关于我俩的绯闻传得满天飞,甚至被人谩骂和唾弃,但我不后悔,因为,我爱过,也曾被爱过。此生无悔!我也不后悔离开他的决定,希望我俩的过去永远成为过去,他在我的生活中也永远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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