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

“死后，我们会去哪里？”

“不知道，不过听说人死后会进入天堂。”

“你觉得好吗？”

“不知道，不过我不想进入天堂，我想融进大海，沉入海底。”

“为什么？”

我笑着，没有说话只是问“你呢？你想去哪？”

他没有笑，眼里的光好像被一层东西蒙住了，灰蒙蒙的。他沉默许久说“没有我想不想，只有我能去哪。”我看了他良久，眼里有些湿润“也许……能有选择吗？”

我们都是孤独的个体，所以生活在一起，是互相取暖互相慰藉。但总有些人，都不能被孤独所包容，总是很可笑……

人若有灵魂，那么我们问死后会去哪，只不过是想为自己的灵魂找一个栖息地。毕竟，活着的时候，我们总在迎合别人，从来没有休息过。有人对我说“这是生活需要。”生下来，活下去。

“你……害怕死亡吗？””

“为什么这样么问？”

“……死了，什么都没有了，你将被一切遗忘。”

我躺在病床上，看向窗外。树枝摇曳在风中，摇摆不定。树叶脱落树枝时，就像死去我们一样。“不怕，谁也不知道，死后会发生什么。怕的只有遗憾。”

我看向他“你会记得我吗？”“不会。”他回答的很肯定，我笑了，意料之中。他说“你死后，对我来说只是短暂的阵痛。以后我会为了自己，为了生活，为了家庭忘了你。在某个时候，你突然在我的脑海闪过。也许我会想起你，也许不以为意。”

是的，我也会这样。我笑着看着他，似乎除了笑，我好像没什么的可做的。全身都充满了无力感，我好似悬在在半空中，晃悠的厉害。

其实被一切遗忘，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从来都没被人记起过。他，也许是我的一个例外。

例外是惊喜，也是伤害……

“你为什么想融入大海？”

“不知道？”

“想听你亲口说。”

“大海，是孤独，安静的。他会守护每一个沉入者。当海浪声响起时，是他在为他们送行。投身于大海，与他成为一体。”“还有”我换了一口气息“我喜欢它，咸咸的气息，刺骨的冰凉，还有永远的遗忘……”

“……很好，这样也不错。”

夜晚，白色的光，打在白色的墙上，有些刺眼，不过我喜欢这样的感觉。亮时，就要亮到极致；暗时，就不许有一丝光。

之前我有想过，我离开这个世界，他会不会为我流一滴泪，我想但又不想他为我流泪。一个人对自己的牵挂，都是让自己对这世间多了一份眷恋。

我把灯关掉了，站在阳台上，看着这城市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好像与我是不一样的，是两个极端，就像黑与白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的臆想

我的手机里放着一首音乐，是海浪声。

为什么与众不同的人会被成为怪人，只是因为他的行为，思想和大众的不一样吗？要是这么说确实够怪的……

像我一样，明明讨厌窒息，却还想要融入海底。

这偌大的世界，我只是渺小的一个即将死亡的人。我从前也有梦想，也想和其他人一样。但一滴浑浊的水，要怎样变得清澈。

门被打开了，我知道是他。房间里漆黑一片。只有外面传来的一些微弱的光。他没有开灯，他了解我。

“咳咳咳。”我咳了几声。他拿了一件衣服披在我的肩上“多穿一点，你现在折腾不起。”我合紧衣服，笑着说“谢谢。”

“我们之间不用说谢谢。”

“好。”我们之间的话语很简洁，没有什么多余的话。我们没必要那么复杂，所以话都说的很直接。

我回忆着往事，但好像没有什么回忆的，只有他出现，才让我平淡无奇的生命，有了点涟漪。

他站在我的旁边，我把头靠在他的肩上。风有些凉，让我有些轻颤。“带我去看海好吗？”

“你的病还没好。”

“好不了。”我的身体我自己很清楚。我想在我有限的时间里，去看一次海。

“等你好一点，我们就去。”

“嗯。”

婆娑大梦，日日黄粱，若真的喜欢，就别抗拒遗憾。

汽车的鸣笛声划破天际，拉长了黑暗。生命的气息越来越弱，我躺在病床上，靠着氧气管，慢慢度日。快到尽头了“带我去看海吧。”微弱的气息，仿佛随时就可以随风而散。

“好，我们现在就走。”医生很不赞同这个行动但他对医生说“一个人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想去做一件此生最后一件事，有什么不行。”我看着他，想笑却笑不出来了，我走了之后就只有他一个人了。对他来说应该是不痛不痒的吧。我从未怀疑过他对我的感情，忘记和为了自己是人的本性。我也从未奢望他会永远记得我。这样太沉重了，我不想他这样。

当我第一次踩在沙滩上，一呼一吸之间全是海风咸咸的味道的时候，心里有什么落了下去。我颤抖着身体回头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却已经耗费了我全部力气了。当我没有知觉的时候，我知道这一切结束了……

我没有任何留恋，最后一眼是我对他的告别方式。忘记是解脱。

我们都是被世界遗弃的孩子，没吃过糖，所以爱极了甜。可苦才是我们的。

月光散落在海面上，一阵阵风吹来，泛起粼粼水波。世界上不再有我，一切散为烟。人为什么会有遗憾？有牵挂、不甘心、有未完成的事……就算有遗憾也已经来不及了。

他捧着骨灰盒，站在海岸边。眼里的孤寂和麻木已经深入了。他的眼有些红，但没有泪。紧紧的抱住骨灰盒，然后抓起骨灰用力的随风一扬。

“再见……”

往海的深处听，不会有哀鸣。我会为你高兴，你可以融入海里。海虽然冷，但没有人声的嘈杂。

往海底深处走，不会有人哭泣。我会为你高兴，你可以沉入海底。海虽然孤独，但没有抛弃。

每一年，他都会来这个海岸边。一站就是一个小时。“你还好吗？”他已经有很久都没笑过了。“海水刺骨，你却喜欢这样的感觉。”天气逐渐变热，来这旅游的人越来越多“记得走远一点，人越来越多了。我知道你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你躲着人群，我来寻你。

你的一切，结束了；而我的还在继续。这漫漫人生，我怎么可能会忘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