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文学启蒙缘于二哥。起初,我妈生了七个孩子,五个儿子,两个女儿。我妈和我爸最喜欢二哥。二哥是我家兄妹中才貌双全而文理全通的人。我们全家下放到农村的时候,我大哥十八岁,我二哥十五岁。二哥在村里参加劳动后,非常吃苦耐劳,想给自己赚个好名声,他在村里的人缘也最好。是那种老少通吃的好人缘,村里有闺女的中老年妇女都想把自己家的女儿嫁给二哥,那些适龄的女孩子们都是二哥的铁杆粉丝。他在村里因表现好、又肯吃苦,两年后被推荐上了陕西师范大学数学系。
那一年,我的十八岁的二哥和村里一个叫初夏的姑娘恋爱了。
初夏虽然谈不上貌美如花,但她的美是宝钗类型的,言谈举止得体,体态丰而不肥,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脸颊上有两片红云,她的名字和她这个人有一种及其匹配和谐的美,温暖而不热烈。
10岁的我还小,还不懂恋爱为何物,不像现在的孩子,被各种电视剧、电影熏陶的无师自通,10岁的年龄已经失恋了几回了。
初夏经常到我家来,我也从来见怪不怪,她是我喜欢的一个姐姐而已。如果没有那一天掉在地上的一个纸条,这个纸条就像牛顿的苹果,在我懵懂无知的心灵上滑过。我捡起那个纸条,仿佛捡来一个斯芬达克斯之谜,引发了我人生的第一个追问。杨晓东是谁?银环又是谁?我问姐姐,姐姐说银环是村里那对双胞胎姊妹。我晕!村里确实有一对双胞胎姐妹,大的叫金环,小的叫银环,但这和我的人生追问风牛马不相及。我只好在二哥那天没有防备的时候问他,杨晓东是谁?他说是小说中的主人公,我问他是什么小说?他告诉我是《野火春风斗古城》。
我和妈要书,每天忙着永远也干不完活的妈,那有时间给我找书,每次当哥哥们看书不给她干活时她就骂个狗血喷头,说看书不能当饭吃,一直到她老了,到了北京,看着她的七个儿女靠看书吃上了饭,经常会自言自语:“原来看书是可以当饭吃的”。这是后话。
陕北农村,在土窑洞的后掌里再挖出一个小窑洞是放粮食用的,我大哥参军走后,我妈把大哥从中学图书馆偷来的书,全部塞进了后窑放粮食的仓库里,任凭老鼠享用,仿佛老鼠吃了书,就不会吃她最珍爱的粮食了。
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从老鼠洞里找出那一堆前无头,后无尾,中间是锯齿形状的书来,我之所以从一大堆书中认出《野火春风斗古城》这本书来,是因为我在这无头无尾的锯齿形书中找出了杨晓东和银环的名字。
晚上,等劳作了一天的母亲睡了之后,白天她是不允许看书的,晚上她又嫌点灯熬油,我唯一的办法是从小镇上的供销社里买了一个手电筒,在母亲呼噜声中,钻进被窝里读我的小说,这样一本无头无尾的小说吸引我看下去的原因,就是我想搞清楚二哥和初夏为什么说他是杨晓东,她是银环这样一个谜语。我长大后 才知道我的好奇心比正常人高几倍。心理学说认为,一个人的童年是一个人人生的基调。也许因为此,我后来搞了新闻工作,职业问东问西,原来这是我的天性所致。
我一晚上读完了《野火春风斗古城》,终于懂了那个司芬克斯之谜。自此,初夏姐来了,我会不经意的喊一声,银环来了,本来就脸颊红润的初夏姐脸上就又多了几片红云。二哥于是让我吃他包的饺子贿赂我,我小时候最喜欢吃二哥包的饺子,又磁实,又精致小巧,咬起来有嚼头。我和比我大三岁的四哥和比我小三岁的弟弟,都喜欢吃二哥包的饺子,我们都是二哥的粉丝,用二哥编的段子讽刺老三的所谓恋爱绯闻。现在有好多人靠编段子当职业,那我二哥应该是段子祖师爷了,我们家兄妹几个,都偏文科,理科很差,只有我二哥是文理全通,可惜天妒英才,他英年早逝,空留我在此悲叹。
一本《野火春风斗古城》,引发了我读小说的兴趣,至此,我每晚都会躲在被窝里看我家那些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锯齿形小说。
《暴风骤雨》,《苦菜花》,《早春二月》,《艳阳天》等一大批长篇小说,都是那个时候读的。这是我最早的文学启蒙,也是我最早的文学教育。很多年之后我在旧书摊看到一本《野火春风斗古城》,毫不犹豫就买了,可再也没有打开看看。我的第二次文学教育来自于一个曾经喜欢我的人,他把他在大学中文系阅读过的外国名著借来给我读,这个故事容我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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