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公

照片摄于台湾士林夜市

外公和外婆的爱情故事

我的外公一生，看得见时代的影子。

他出生于一个富农家庭，条件还不错，接受私塾授课，我听过外公说英语，他说如果记不住，私塾先生手中的教鞭就要打到他手心，他很怕，非常听话且认真地学习。好景不长，四十年代末五十年代初土地改革后，他们家变成了被打倒的对象，背着成分不好的罪名。我外公考到了湖南大学土木工程专业。读了一年肆业，回到老家教书补贴家用。弟弟不负众望，考上了武汉大学，后来成为了中央音乐学院的一名受人尊敬的教授，对中国少数民族的音乐做出了贡献。

我的外婆，出生于大地主家庭，外婆的爸爸，家里太有钱，是个抽大烟（鸦片）的少爷。我外婆在城里的华侨中学念书，比我外公年轻11岁，曾是我外公的学生（够前卫吧，师生恋哟:P）。我外公家里清贫，外公的妈妈怕留不住这位年轻美丽聪慧的女子，于是去很远的寺庙求了一份能留住人心的茶。然后把茶泡成了茶水，做成了米糕。为了省0.8元的车票钱，天一亮，从山里步行到城里，走了整整一天，旁晚才到华侨中学把米糕送给我外婆。我外婆的妈妈去外公家时，看见如此清贫的家，再三相劝不要嫁了。我外婆也是个有想法有能力的倔丫头，非嫁不可。他们用勤劳和智慧，很快又带领着大家过上了有肉吃的生活。

我外公是如何赢得外婆的芳心呢？除了爱情，也许是因为我外公善良英俊又有才华吧。写得一手好字，下得一手好棋，会弹奏电子琴，手风琴，笛子，二胡等众多乐器。写过著名的客家山歌剧本《风雨亭》在北粤巡回表演。是南方日报，老年报忠实的读者和投稿人。外公家的虽然并不富裕，但也养育出了大学生，博士生，和外交官。在那个贫瘠的年代，他们走出这个小山村，留在了离家遥远的首都北京。而我外公和我外婆，依然守在这个小小的山村里，把孩子养育成人，让他们走向城市。

---

我眼中的外公

我和外公外婆生活在不同的城市，只能逢寒暑假见到他们。

我不到两岁，他们都搬离了小村庄，搬离了那个门前有海（小池塘）的院子，搬到了城里。每到除夕夜，家家户户在忙乎着做饭，我外公骑着他的标志性的自行车全城转，看每家每户的对联。如果有好的，记下来，来年给慕名而来找他写对联的人写。

我的外公，真的非常非常节俭。他肚子饿了连0.5元的馒头都不愿意给自己买，却会因为同情心把几万块借给别人有去无还。所有的山珍海味在他眼里都不如豆腐乳配粥好吃。衣服破了黄了只要能穿都不舍得丢。生活极其有规律，六点起床然后去抱着篮球去投100个三分后回家吃早餐，然后躺在床上听着收音机眯一会便去周围的报刊亭看看报纸（不用花钱买）。午休后灵感来了便写上几篇文章投稿老年报，或者练练字，四点左右出门活动，晚上看完新闻联播八点不到就睡觉。日复一日，不容打乱。他对物质毫无追求，在现代的角度看来，他是一个极简主义的标杆。

2000年，我外公73岁，尚未退休，没有一起同行去华东五市。他去过很多地方，但唯独没有去过上海，这变成了他心里的一点点念想。2013年，那年我准备出国，我们全家十几口人浩浩荡荡去宝岛台湾，不知不觉，这便是我们最后的一次共同远行。

2019年，在某个夜晚，93岁高寿的外公，静静地离开我们，面带笑容此生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