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时母亲问我,清明节那天可下雨了吗?
我说,下了呀,下得很大,您都忘了吗?
今年的清明节,雨一直下,从早晨下到晚上。母亲无处可去,就一直躺床上睡觉。
才一个月不到的事,母亲已不记得了。但母亲却记得很多谚语,记得牢牢地。就算她不识字,她也记得那些字的意义。
午饭时,说到清明节的雨,母亲说:“打干麦(母亲读方言,音mei)晒干柳,窝窝头(一种面食,圆的,中间是空的,可夹菜)打死狗。”我问怎么讲,母亲说,清明节要是晴天,就是丰收年,小麦收成好,粮食够吃。又说,毁了,今年年头不好,小麦收不了了。
“那有一年,你上大学,不搁家。小麦都淹水里。海波(我小侄子)牵着骡子,海涛(我大侄子)掌着把(平板车),从地里往外拉麦。都是用镰刀掠了头就算,哪能下去镰刀。清明节一下雨,小麦准毁。”
农民的母亲,对清明节的感受,和我不在同一个时空,和杜牧更不在同一个时空。
我总觉得杜牧说路上的行人(其实也是他自己)在清明节时赶路,遇上纷纷细雨就觉得魂欲断了是他的矫情。要是没有遇到纷纷雨呢?魂还断是不断?
有饭吃有酒喝的诗人,清明时节的雨是他吟诗作赋的药引子。有,更栖栖遑遑;没有,也照样悲悲切切。有没有雨,不是最当紧的。
农民想到的,却是阴晴对粮仓的影响。
祖先的坟茔就在麦子地里或麦子地头。人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麦垄走过去,绿油油的麦子根坚苗壮。纸钱在风中呼啦啦地燃着,灰烬飞扬。人们的眼光穿过坟头,看向那一片一片汪洋着生命的麦子地。
日子就是这么过的,谁也改变不了什么。
清明节,农民们最盼望的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不要风不要雨,只要阳光,火辣辣的阳光。
有阳光的清明节,有饱满的麦粒在望。
吃饱了饭,才有力气男耕女织,生息繁衍。
周而复始。
风雨,在杜牧们那里,是离乡的愁肠和解独的酒家。
风雨,在母亲们那里,是粮食和收成。先辈们就驻守在麦子地旁,给子孙们看家护院。
日子如小麦,割了一茬,明年再续上。你跟不跟得上,都是这么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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