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象山

        “桂林山水甲天下，太阳高高掉不下，大人偏要把人吓。说那，象山日落，游子无家。”几年前，这还是象山孩子们嬉戏时做得打油诗。我也曾对那些给我们“灌输恐怖思想”的大人们表示过不屑，但终究他们还是对了。他们“吓唬”我们时语气中的那股阴森的气息现在确实笼罩着我们这些象山人。当时的大人们是这样对我们语重心长地说的：孩子们呀，你可不要出象山呀，要是日落了，象山没了你们可就回不来了。现在我们无家可归了，即使是翱翔在天际也会有浓云阻挡。象山呀象山，你终究是回到玉帝身边了吗，那一股乡愁终究还是浸透了石头触动了你，浸湿了你的心么。

        气流击在腹下，痛。

        到现在也不知那能不能被称作一场灾难，它太平静，太快。

        象山，自从玉帝的宝象决意留在这里，这里就被玉帝着重看护。人们怕饿，这里便有了森林；人们怕黑，太阳便永远高悬在这里，即便其他地方已入夜，象山依旧光明。不知道玉帝为了平衡这些花了多少功夫，但我们知道，他不想让我们离开这里。人走了，象山便走了，他的宝象就又不知道要去哪里了。我们知道，因为他的宝象也在保护我们。但这里的我们仅仅只限于日落前的“我们”。慢慢的，太阳不再是人们生活的必需品，我们甚至不得不开始靠黑夜生存。白天所有人都在工作，我们只有在黑夜也工作、工作，才能生存。象山开始变成了一个无法生存之地，老人们的工作开始从说说茶话变成了虚着心向玉帝说着象山游子们对他们保证的发达了就回家。象山人数的骤减终于让玉帝再也受不住了，长袖一挥，象山有了自己的日落。

        太阳落得很突然，时隔五年终于回家的我正最后在爸爸的摩托上颠簸着，先听见的是高处传来的尖叫，然后是太阳下坠时摩擦空气的尖啸。大地震动着，宝象庞大的身躯挡在我们头顶，太阳的金光笼罩了宝象，把阴影也照得通亮，世界都充满了光。再眨眼时宝象已消失在了光芒中，被玉帝带走了。身下是宝象凡间的躯体化作的巨山，千年了，自宝象又回天宫后，象山有了自己的石头宝象。

        身下!巨象的象鼻旁是一个摩托，倒着的是父亲，身后有一叠衣服，双手紧紧压着环绕在腰间的长袖，后座的衣服还紧紧地贴着他的后背。那是我的衣服呀！与我平齐的是太阳，腹下的凉风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顺畅感拂过了全身，双“臂”的振动让身下的景物向后滑动，跟着的是几只大雁，眼中的是和我一样的惊恐。

        人走了，象山便走了。落日下，象山从此散在空中，散在太阳的平面。

        让开，让开。我们对着一片片浓云叫着，象山已不是家了，但游子们想回去。这便是玉帝把我们这些不回家的游子们变为雁的原因了吧。我们要追着太阳，回家，哪里有人等着呢。

        地下的小孩仰头兴奋地指着天对一旁的父亲说：“大雁，大雁！”父亲摸着儿子的头，笑着：“大雁回家呢，我们也回家呢，妈妈担心呢。”

        日落了，拉长了人影。我们向太阳飞着，地上没有我们的影子，我们不属于大地。

        从此，大漠孤烟，总有一排人字印在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