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人关心起,太子会把那件事咽下去烂在肚子里。有时候明明白白痛苦不堪的活着,不如转身既忘一了百了。
两千年前,珂薇找上灵云殿,对灵均一番指责,希望他不要再插手太子的事,虽然她与灵均没讨论出个结果,但珂薇强势的将伤重的太子带走了。
太子被带回去后就被扔到偏房,被关了禁闭。除了一日三餐,根本没有人管太子的死活。珂薇手下有一个老妇人,看着太子孤苦生了怜悯之心。她常常来看看太子,给太子带些小吃,给他熬汤换药。
灵均命风邢给太子送的书籍都被珂薇拦下扔掉了,都是那个老妇人悄悄捡回来给太子送过去的。
“那灵均上神对小主还真是好,前两日还差人送来了这么多本书。”老妇人拍拍半人高的书籍,和蔼的说。
“可是我又看不懂,有什么用?”太子看着有他一半高的书,生了落寞之情。
“老妇倒是识字,不妨教教小主,小主都这么大了,目不识丁可不好。”老妇人说道。
“那我们可说好了。”太子看着老妇满脸期待的说道。
老妇和蔼的看着太子点点头。不久之后,那个带头欺负太子的小仙被罚面壁几百年,就连他的父亲也受了牵连,官职被降了两级。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太子卧床养病一百天,地上已经过了一百年。太子刻苦,卧床期间熟读灵均送来的书,临摹灵均的字,却也懂了不少东西。
太子在能下地活动后,就惦念母亲。太子问老妇,“姑姑,母神近来可好?”
老妇有些意外的看着太子,她以为珂薇对他如此无情,就是伤成这样也不曾来看望一眼,太子心里会记恨。哪知这孩子还真是孝顺,老妇叹了口气说:“上神还是老样子,脾气暴躁,但一切安好。”
“那就好,姑姑在母神身边麻烦多多逗她开心,母神受到这么大的伤害,心里郁结,别伤了圣体才好。”太子叮嘱着老妇人。
老妇感动的眼眶湿润看着太子,将太子抱在怀里,“老妇记下了。”
太子痊愈后,他知道老妇以后不会再来了,就将最近练的字拿了一些,递给老妇,“麻烦姑姑将这些字拿给母神看,劝她不用担心我,太子能保护自己。”
老妇更是感动,落下泪来,接过字贴,才恋恋不舍的离去。太子躺在破木床上,拿着自己写好的字来回端详着,灵均对他这么好,他不应该让灵均上神失望才是。既然病好了,就该去感谢他再一次的相助之恩。
傍晚,太子将他这百年学练的字,挑出略有小成的一批字帖,折叠包好前往灵云殿。只是他没想到,他的仇家便一直这么耐心的潜伏等着他。
太子出了家门,走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进入了一条平时就鲜有人路过的小路。斜阳西垂,被远处高大的阁楼挡住了余光。这条路上不免昏暗寂静。
太子夜路走的多了,便毫无防备的前进。哪知身后的几个黑衣仙侍,悄悄摸了上来。一个手拿捆仙索,几个手持黑色布袋,还有两个握着棍子。
捆仙索先发制人将太子牢牢捆住,太子心中一惊,边挣扎着绳索,连忙转身往后看去。眼前才望着那几个黑衣仙侍,便被当头一棒,毫不留情。太子眼前一片白芒,头痛欲裂,一股温热的液体便流了下来,冲进了眼睛里,眼前又变得一片血红。接着一个黑色的布袋从头上罩下来,太子无力反抗,怀里紧紧抱着他的字帖。太子被几个人扛走,放进了一个木箱子里,晃晃悠悠的被抬走了。
太子的头太过疼痛,他支撑不住就昏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太子的意识慢慢恢复,身处之地十分安静。太子觉得身下一片冰冷,全身疼痛。他慢慢睁开眼睛,恢复了一会精神,才震惊的四周望去。他身处一个昏暗无光的山洞里,周围燃着几盏烛火,让太子察觉不出自己身在何处。他的双臂酸痛想活动一下,却发现双臂被绑住了。太子这下更加清醒了,他扭头就看见自己的双臂捆着锁链架在石壁上,半个身子潜在水中,脚下锁着铁链无法动弹。
太子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有饭点的时候有人来送一碗米汤和一个白馍。墙上的锁链自行解开放他去吃,吃完了那锁链立刻缠上来将他拉回去。太子几次想跑,可是他脚下的锁链更是诡异,只要他跑起来那锁链就会从脚下缠上来,把他牢牢钉在地上,太子算不出过了多长时间,脚下的锁链才会退去。
太子就被莫名其妙的被抓走囚禁起来,很久很久都没人来见他,太子就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度过了太久的时间。久到他以为自己将会一辈子待在这里,无人知晓他丢了,不知道有没有人找他,上神也许会找他吧。太子在这一刻突然希望灵均上神能够想起他,想见他,然后会发现他失踪了很久了。
每日一碗米汤一个白馍,将太子吃的越发消瘦。他无法计算时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连吃饭的次数都数的混乱了。
终于有一天,昏暗的水牢里走进来几个仙娥,将夜明珠有序的摆在墙壁边缘,将水牢照的明亮些。太子闭着眼好久都无法适应那些白芒,接着一串脚步声慢慢走进来。
太子半眯着眼望过去,看清来人时,顿时怒火中烧。太子瞪着走进来的仙者,是那日在天妃花园里带着同伴欺辱他的人。
“很意外吗?贱子?”那个少年得意洋洋的走进来,看着太子,一副胜利者的样子。
“是你,赵鎏,你为何抓我?”太子瞪着少年赵鎏愤怒的说。
“你该心知肚明?你不是很厉害吗?攀上了那个灵均作威作福吗?你还真是厉害。”赵鎏似笑非笑的看着太子。
“关上神什么事?我又明白什么?”太子冷声问道。
“哼,装模作样。来人,上刑具。”赵鎏懒得和太子废话,扬手吩咐道。
几个仙侍抬着一箱子沉甸甸的刑具走进来,太子看着那个红木箱子脸色一变,瞪向赵鎏厉声说:“赵鎏你疯了?”
“你一条贱命,怎么说也得赔给我,让本仙痛快痛快!”赵鎏扭曲这一张脸,打开红木箱子,看着里面形形色色的刑具露出兴奋的表情。
太子看着那满箱子无法辨识的刑具脸色苍白,心中多么期望灵均能来将他救走。可是他又不希望再给灵均添麻烦。
“你想杀了我?”太子冷声问道,尽量克制语气中的惧意。太子你是武神之子,这一千年你过得日子也好不了哪去,怕什么?
赵鎏边细心挑选刑具,边邪恶的笑起来,“杀了你多么意思,我要你生不如死才有趣。”
“疯子!”太子冷哼一声,明明心里已经很害怕了,可是面对这样的对手,就是死也不能认输。
赵鎏似是选不出个中意的,嘀咕道:“要不一个一个试过来?反正有的是时间。”
赵鎏似乎满意自己这个想法,先选了一个最普通不过的鞭子,那鞭子很特别,鞭子上插着密密麻麻的毛刺。赵鎏握着鞭子在半空甩了两下,觉得十分趁手。
太子紧盯着那条鞭子,他深深的闭上了眼,深呼吸了几次,他的腿抖了,全身尽是冷汗。他一直暗示自己,太子你要挺住,上神还没有看过你学的字。太子你要活着,放弃自我的人是要下地狱的。你是神仙,死了会灰飞烟灭的,那样你就再也看见母神和灵均上神了。
赵鎏走到水池边,勾了勾手,捆绑太子的铁链就将太子向岸边推近,停在了一个十分恰当的位置。太子更加真切的看着赵鎏那张令人憎恶的脸,太子倔强的别过头去。
“脾气还挺硬,太子,你最好一直如此。莫不要哭天抢地的求我放过你啊!”赵鎏讥讽的说。
太子紧抿着唇不做声,也不看他。
赵鎏突然脸色变得狠毒且肃杀,扬起鞭子就往太子身上抽去。一声鞭鸣,太子身前的衣服上就划破一道,鞭子上的毛刺将衣料扯了下来。太子痛苦的大叫一声,全身火辣辣的,灼烧了全身,松软了双腿。整个人往下坠去,却被铁链强硬的吊着。
层出不穷的刑具,太子活过又死去一般,容貌尽毁,身体千疮百孔,愣是细嫩的皮肉也被折磨出铜墙铁壁。一千年,他不曾为苦痛低头,倒也让赵鎏有几分怵他。可是,身体顽疾,终是逃不过无常勾魂。他常常看到无常在他眼前晃荡,看着他犯难。太子好死不死,就硬吊着一口气,血肉模糊的被挂在墙壁上。昔日的孩子已然长成了少年,他很累了,却拼了命的留着这自己的一口气,身体里被他元神养着的灵玉,倒是帮了他一把。养住了他的心神。
“仙上,这畜生已经不行了。”赵鎏身后的一个仙侍说道。
“嗯?”“就剩一口气了,马上撑不住了。要不直接断了他的气?”
“也好,好死不死的,看着晦气。杀了,丢进弱水。”赵鎏长大了却长的粗糙了起来,可能这一千年被太子气的,狰狞的,让他原本还算可爱的面容变得神哭鬼泣,有几分入不得眼来。
“是。”那小仙侍看着赵鎏离开,便一脸扭曲的等着太子,“因为你这个畜生,我在这地牢里陪了你一千年,跟着你耗着,害得老子受了这么多无妄之苦。”
仙侍在刑具里挑出了一把两把剑合铸成的叉戟,创意甚好。
太子看着小仙侍,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嘴上却浮出诡异的笑容,“你最好弄死我,否则我活着,死的就是你了。”
那仙侍似是被恐吓到了,看着太子的眼神都有些惧怕,他颤抖着拿着叉戟看着太子喝道:“少吓唬我,到现在都没人知道你消失的事情想活着门都没有!”
太子看着仙侍脸色更加阴沉,他说的这些太子岂会不知,其实并不是没有人注意他消失了,而是他就算了消失了也没有人关心他的死活。太子心死,只是心里依旧挂念灵均,他还想把自己练好的字拿给灵均看看,也许这就是他唯一的遗憾了吧。
那仙侍举着手里的刑具,向太子刺去,来来回回刺了几次。太子意识消散的那一刻,那两把剑刃还在他肚子里打了几个转。
太子的救命恩人是一个流放仙,他是在弱水当值的一个低级小仙,他的工作就是处理从天界大牢里送出的死人,将死人扔进弱水里。
流放仙将太子救下来,倾其所有的偷偷养了几百年,太子才被流放仙治好所有的伤。流放仙说,他之所以能撑住一口气,全靠他将一块玉石放进心口来养了。玉石吊住了他一口气,从此灵力尽失。太子安安静静的和流放仙生活在弱水河畔,曾经他一度不敢照镜子,不敢换衣,因为他身上千沟万壑,容已毁,腹已烂,不堪入目。他更不愿回忆那一千多年在那个黑暗的山洞里,承受的一切。
流放仙从外面放完牛回来,就看见太子不言不语的坐在床边,流放仙叹了一口气,去给他熬药。熬了两个时辰药回来,太子的姿势都未换过。
“来,把药喝了吧。”流放仙捂着鼻子将药递给太子。太子转头接过药碗,面不改色的将药喝下,眉头都没皱一下。
“今日心情可好些了?”流放仙放下药碗给太子倒碗清水,太子接过却没有喝。
“我心情很好。”话语间带着有气无力,已然向对活着失去了希望。
“你该出去见见外面的太阳才是,不要躲在这暗黑的房间里,不如明日你去放牛吧。”流放仙建议道。
太子垂下头没说话。流放仙劝了好几天,太子终于愿意牵着牛去弱水河畔走走,临走时,流放仙特地与牛说悄悄话,“他若是还要跳弱水,你就把他踢晕带回来。”
早上出去,晚上回来。太子完完好好,只是心情已经低落,每次换衣服的时候,他会盯着肚子上几个圈入神,那个仙侍在他肚子上留了最圆满的一刀。流放仙说,他捡到他时,他的脸血肉模糊,肚子上的肉皮开肉绽,肠子断了还几根,血水里流着少量的黏液,而且已经不能生育了。
他还大好年华,已经长成情窦初开的年纪。却被斩断了一切,太子真的找不到活着的理由,直到他知道那块玉吊住了他一口气后,他虽不绝望的想活着有什么意思,不再有寻死的念头,可是他却不知何去何从了。
他不敢告诉流放仙他就是天界十二重天人尽皆知的太子,他怕流放仙知道了,会把他赶走。
太子走进房间,看见流放仙拿着书本,坐在药柜前,写写画画,对草药闻闻尝尝。流放仙为了他都变成半个药神了,他又怎能辜负了他。
“你在做什么?”太子上前问道,他的伤都好了,可是流放仙还是在给他喝药。
“你看你的样子,头不梳脸不洗,我知道你是不愿看脸上的伤,我在研究研究如何将你的伤都消除掉。你昏迷的时候总是找上神,我想你一定很想见他吧。我帮你恢复容貌,让你去见他,这样你也就知道你该如何活着了。”流放仙总是温温柔柔的,笑起来就像安静绽放的清莲。
太子默默跪在流放仙面前,重重磕了一个头,“上仙之恩,太子永世不忘。只要太子活着,定会报答上仙的恩情。”
“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你我都几百年交情了,怎么说这个?”流放仙将太子扶起来,笑着说。
太子没想到流放仙真的将他的容貌医好了,可是却可怜了陪伴流放仙几千年的老牛,被割下了一块皮。太子换皮的时候,精心修炼,每日读书写字。不知不觉他都失踪了两千年,待他敢重新拿起镜子看自己的时候,少年妖冶俊美,虽未成熟但他随了母亲的容貌已经十分出众了。
过了不久,流放仙就开始赶他了,让他走吧。弱水河畔阴气重,不是他该待的地方,让他去找他心心念念的上神吧。太子辞别流放仙后,却不知何去何从了,两千年没见,不知上神还记不记得他。也许他们之间的缘分早就尽了,两千年的别离,不算短了。想来想去,他其实就是怕灵均已经将他忘了,他没有去找灵均只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假象罢了,自欺欺人而已。
太子没有想到的是,他混进军营胡闹,跳墙而出的那一刻。灵均一眼就认出他来,二话没说的将他护在了身后。太子虽然面上没心没肺,心里看着他念了两千年的人,突然一片酸楚,无限委屈涌了上来。
“你胆子越发大了,军营里你也敢闹,这是杀头的大罪。跟我走,此地不宜久留。”太子看着灵均十分自然的拉着他,十分严肃的训斥他,太子竟然觉得他失踪的两千年是个梦。至少在灵均眼里就是如此,他变化那么大,他一眼就能认出。见到他胡闹,会带着宠溺包容的语气训斥他,那句“跟我走”与曾经那个一次次将他从窘境里带走的上神灵均,一如从前。太子告诉自己,你看太子,一切都没有变,上神还是念着你的上神。
太子终于有了理由跟着灵均再次回到旧日的生活......
房间里只有灵均和太子,太子被灵均抱在怀里,说完了哭累了,在灵均的怀里安静的睡着了。灵均将太子平放在床上,给他盖好被子。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太子的脸,太子红肿的眼,渐渐睡得不安稳起来,灵均伸出手握住了太子的手,太子才不会呓语叫他上神。
灵均另一只手犹豫的抚摸上太子的脸,这张脸曾经千疮百孔过,曾经让他不敢看任何可以映出容貌的东西。
灵均通过元神唤风邢过来,风邢走进来就看见灵均握着太子的手,就皱起眉来。
“请白舍上神晚点来灵云殿,还有一件事你去办,去弱水河畔找一个叫流放仙的人,找个时间我要秘密见他。”灵均吩咐道,一扬手让风邢退下。风邢见灵均的脸色十分冰冷,不敢多言,立刻出去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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