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人间一遭，临渊果然安分起来，几日下来都没说要走的事了。更让人意外的是读书写字，习武练剑越发刻苦。闻鸡起舞之事已经变得平常无奇。
这日，临渊抱着一本书《中庸》来向灵均提交成果，灵均接过临渊的书，随意放下了，懒懒的说:“背一段我听听。”
“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临渊摇头晃脑的背出来。
“嗯，你可知此中意思。”
“自然知道。只是我却不以为然。”
“说来听听。”
“过犹不及为中庸，不精不傻为中庸，意味两碗水要端平。处理事上以和为贵。这般狡黠圆滑，左右逢源，虽能解决事宜，但可像是和稀泥。事情怎能......”
“临渊。”灵均突然打断了临渊的话，“人不可活的极致，比如世上的人并非都是大善大恶。极端的做一种人，要么毁灭旁人要么毁灭自己。过犹不及处在一个合适的折中位置方可长久。”
临渊看着灵均，点点头。
“我有一位故人，就是你口中走在极端的人。他懂什么是正，所以即便他深渊泥泞着摸爬滚打，他将什么都能压下。他人的恶意曲为好意，将恶言解为戒言。你知他后来如何了？”
临渊想不出来，既然是大黑蛇的故人，自然不敢议评。
“他受的苦却越来越多，他不懂反击，也不懂自救，只认死理。性格执拗，行事极端，将自己闭上了一条不归路。”灵均垂眸慢条斯理的说，眼前闪过的往事，悲痛了他的面容。
临渊将灵均的悲伤尽数收进眼中，那个故人对他很重要吧。否则一直喜怒不形于色的大黑蛇，怎么这么肆无忌惮的流露悲伤。
“临渊，做事不可如此。”灵均抬起眼眸，波光流转，伸手摸了摸临渊的发顶，像是教导一个不知事的孩子。
“我知道了，我不再胡思乱想。”
“嗯，把《中庸》抄写十遍。”灵均收敛悲伤，点点头说道。
临渊欲哭无泪，千金难买早知道，他以后定不会说“我不以为然”这样的狂言了。
临渊垂头丧气的抱着书从灵均的房中出来，内心苦闷。
老庄看见了，上来关心:“怎么这么丧气，神尊骂你了？”
“还不如骂上几句。我就发表了一下意见，就要罚抄整本书十遍。”
“自作自受。”居乐坐在临渊对面笑着说。
“唉。”临渊叹了口气，拿出纸来，开始抄书。
这时，灵云殿的后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黑衣男子走了进来。居乐抬头望过去，临渊发誓他从未看见居乐那般满心欢喜的，甚至连连脚指头都是欢欣雀跃的。
居乐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去。临渊好奇的望过去，这一望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居乐直接跑进了黑衣男子的怀里，黑衣男子眼神无比温柔的看着居乐，十分配合的揽着他的腰将居乐稳稳抱住。老庄看到此情此景叹气道:“我又成孤家寡人了。”
临渊看的想移开眼睛又被惊呆的移不开，只听居乐开心的问道:“你怎么回来？”
“自然是想你。”黑衣男子说的无比真情实意，无比自然顺畅，无比温柔敦厚。
居乐抬起头来看看黑衣男子，黑衣男子十分自然的低下头，在居乐的唇上蜻蜓点水的一吻。临渊如同五雷轰顶，立刻转过头颤抖的拿起笔蘸墨写字，注意力却无法集中起来。
原本以为这妖怪洞里只有大黑蛇不正常，现在看来在他面前一向耿直的居乐竟然更加光明正大，他来到了一个好男风的妖怪洞里，突然觉得自己的贞操不保啊。不行，他还是得好好修行，逃出这灵云殿，不能与这些断袖同流合污。
黑衣男子拉着居乐的手，拉到桌前看着临渊像得了癫痫一样的狂书乱画，黑衣男子疑惑的问:“他还是个傻子?白舍不是救他了吗？”
“喂，你怎么了?”居乐也奇怪的看着临渊，刚刚说话还好好的，现在怎么发起病来了。
“我没事，没事。”临渊看着纸上的字不堪入目，还是不要再写让人耻笑的好，于是放下笔，露出一个十分亲切的微笑说道。
黑衣男子看他没事，就拉着居乐去找灵均了。临渊这次十分八卦的跑去问老庄:“这个人是谁？”
“风邢啊。易风邢。”老庄一脸他你都不知道的样子，后来又换成一副你不知道也正常的表情。
临渊想想，之前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和事就说得通了。
“那他和居乐......的关系看起来很好哈哈。”临渊干笑两声。
“他们啊，可是在神尊面前立了誓，拜过天地，喝过合卺酒的。”老庄看着风邢回来，特地要多烧了两个菜，边切着肉边说。
临渊立刻语塞，脑海中浮现两个人男人穿着红色婚袍，一个墨发高束一个卷髻插钗，两人拜过三拜，勾臂饮酒，那场景特别是其中一个一身女装，浓妆艳抹，临渊不由打了个冷战。
“是不是心驰神往了？你若是与神尊成亲了，倒不用三拜了，但是誓要立的，酒要喝的。”老庄将鲜肉入锅，看着临渊无限憧憬的样子不由说道。
“为什么不用拜天地?”临渊突然好奇的问。
“因为神尊的身份崇高，与天同齐，与地同寿，即无高堂，最多也就夫妻相对拜上一拜。”老庄说道。
“如此听来，大黑蛇倒像个神仙了。”临渊消化着老庄的话，突然咆哮起来，“谁要与大黑蛇成亲了？你这人怎么胡乱编排，就算居乐与风邢如此，但我不是啊。”临渊气的脸红到脖子根，拂袖出去，去抄他的《中庸》了。
午饭时候，饭桌上诡异非常。灵均一贯沉默，风邢一回来，居乐的目光全在风邢身上，再不分给老庄半分。这临渊还在气着老庄，也不曾说话。人多时候，居乐和风邢倒是十分收敛，没有分分钟秀恩爱，撒狗粮。
“神尊，你可想好了何时出发?”风邢突然问道。
灵均抬抬眼皮看向临渊，临渊更是半分神色没有给他。
“再等等，等我解决点事。”灵均答道。
“有什么好等的，直接问他不就行了？”风邢倒是比居乐还直接，转头就叫临渊，“临渊，神尊要去流瀛仙山，你可愿与他同去?”
“流瀛山是哪里？为什么点名要我陪同?这灵云殿杂活甚多，我还要专心工作还债呢！”临渊头也不抬不愿意的说。
风邢听后脸色不善的将碗啪的落在桌子上，吓得临渊一个激灵，望过去。本是一个面容清俊，面容严肃的好青年，此时目露凶光，像是训斥他校场的新兵一样，“我没有征求你的意见，你必须去。”
临渊敢怒不敢言，立刻低眉顺眼的垂下眼皮，眼观鼻，鼻观心，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拒绝之意。风邢将手上的筷子咔吧一声就这么握断了，风雨欲来。居乐立刻拉住了风邢，生怕风邢站起来把临渊揍一顿。
这时，灵均将饭碗一推，看着风邢不怒而威:“非要在吃饭的时候谈事情吗？你对临渊什么态度？还有你们，若是再敢不敬，就从我灵云殿走出去，回你们的天界过你们的好日子。”
灵均说完，大概是气的狠了，虚弱的咳了两声，一个人往房间走去。
不知为何，灵均一走，临渊心里立刻没了底。一个人抱着饭碗不吃也不放下，就这么捧着，只听老庄说道，“你们两个莫要再惹神尊了。”
“临渊啊，是我们对不住你。”老庄立刻拿开临渊的饭碗，向他道歉。
临渊一脸茫然，但他看见风邢看着老庄从座位站起来，脸色依旧不善，但好在没有威胁之意:“不管怎么样，神尊都是因为救你受伤的，你陪他去流瀛山养伤又有什么不对?你若是还有点良心，就知道怎么做。”
风邢离席之后，居乐看着临渊立刻说:“你若是这么在意你欠的债，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你陪神尊去流瀛山，我划去卖身契年限一千年，你的后世也少早些罪，你说呢？”
临渊看着居乐心中无限咆哮，这不就是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为了还债他还有什么好说的?临渊只得点点头，居乐立刻松了口气，然后又说:“你亲自去找神尊，说你要去陪他去，是心甘情愿的。”居乐特地强调心甘情愿四个字。临渊认命的点头，竖起一根手指说道:“说好了一千年。”
“老庄作证呢。”居乐抬眼看看老庄，老庄立刻点头，“我作证呢，你信不过他们，还信不过我?”
临渊依旧犹犹豫豫，说了句我再想想，一个人出神的走开了。
到了晚膳的时候，老庄将灵均劝出来好歹吃些。饭桌上依旧鸦雀无声，临渊心里有了主意之后，就开始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风邢和居乐身上。
别看风邢脾气不怎么好，但是对居乐还真是温柔如水，那水都溺到旁人，比如临渊。风邢时而给居乐夹些居乐喜爱的菜式，活着为他倒一杯茶，那细致入微的体贴真的让人动容。
当居乐发现身边有一个赤裸裸的目光注视着他们的时候，目光闪烁的望过去。临渊那一探究竟的眼神实在让居乐窘迫，“你盯着我们作甚？”
“听老庄说你们拜过了堂，立过了誓，那就是夫妻了。”临渊十分诚实的说道。
“千真万确，怎么了?”居乐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研究的。
“我在想你们成婚之时，谁穿的新娘服饰，戴过凤冠霞帔?”临渊一副好学生的样子，问出来他的疑问。
“噗。”老庄在一旁被临渊的话震惊的一口水呛出来。灵均也停下了筷子，看着临渊，再看看居乐渐渐泛起红晕的脸，目光最后锁在风邢脸上，此时无声胜有声，风邢感受到了灵均无声的警告。
“为何要问这个，男人与男人成婚，怎会穿女子衣服?”居乐磕磕巴巴的回答道。
“哦。”临渊像是懂了的样子，眼前浮现的是两个男人一身红色喜袍，跪在灵均面前，一拜了天地，二拜了高堂。这个画面虽然诡异，倒是能让人接受了些，但是又让人浑身不舒服。“那......你们谁是夫谁是妻啊！你们如此不打算传宗接代了吗？你们的长辈真的同意了吗？”
居乐一听愣住了，他身旁的风邢更是越发攒下了怒气。居乐回头看向风邢，风邢那样子双手握拳指节发白，忍而不发。对面的灵均气压更是低沉，压着风邢的火气。
居乐倒是没什么可气的，临渊这些问题，他在几千年前已经纠结够了，如今更是看得开了。
“我们没有夫妻之分，只要两个人相爱，为什么要想那么多?临渊，爱就要无所顾忌。”居乐对临渊说道。
居乐对爱情的这份勇气倒是让临渊在心里深深的佩服，于是问了一个更加让人难以启齿的问题:“男女欢爱可想而知，那男人与男人之间又当是如何？”
居乐的脸顿时爆红，目光闪躲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这时风邢站起身来，将居乐也拉了起来，十分自然的揽在怀里，瞪着临渊十分不客气的说:“你若是想知道，就去与神尊同睡几日，神尊就会告知你。床笫之事就算你懵懂无知，也不能如此露骨无忌致人难以启齿，成何体统?”
风邢说完，拉着居乐的手就走了。临渊自知理亏，立刻站起来看着离去的背影，不知如何是好。他看向灵均，灵均正目光炯炯的望着他，灵均笑着看着他:“临渊，对断袖之情颇有兴趣?”
临渊的脸顿时红了，看着灵均闪烁其词的说:“断袖之癖，临渊闻所未闻只是好奇罢了，并无此想。”临渊这才坐下来，吃了两口饭，觉得他几句话将风邢居乐二人激的愤然离席，心中有愧。
就寻来托盘，装些饭菜给二人送去。临渊心事重重的端着饭食送到居乐的房间，刚要敲门，就被里面的动静惊到。
里面偶有身体撞在桌子上声音，接着就听见男人轻声轻语的呻吟，“风邢，风邢，别闹。”
“如何?”风邢带着轻微的喘息，低声问道。
“神尊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呢，晚些再。”居乐越说声音越低。
临渊在外面听的面红耳赤，心里怪着这门窗的隔音效果如此无用。
“你还想着神尊，他就盲目宠着临渊。他可曾想过我们的苦心。”风邢显然还在气灵均，但临渊却不知风邢莫名其妙把气都撒在灵均身上作甚，明明是他毫无顾忌的乱问的。
“你看临渊的现状就知道了，他对......我们的关系都耿耿于怀，若是到了他与神尊身上，岂不是翻了天，慢慢来。”没想到居乐还有这样一面，如此善解人意。
“你啊，就知道做我们之间的和事佬。”风邢无可奈何的说，听语气怒气已消。
“神尊是你最重要的人，我怎能看你们的关系越来越僵？你难过我岂能快活?”居乐叹了口气。
墙角听了差不多，里面的两个人情欲已消，临渊这才敢去敲门。
“居乐，你们在吗？刚刚是我不对，我向你们道歉。以后不会问此混账问题了。”临渊是真心实意的道歉，断袖之恋本就禁忌，他如此直白不顾人的感受问出来，确实过分。
居乐整了整衣衫，风邢随意的坐下来盯着门口。居乐打开门，临渊也不多事往里面看去，“居乐，中午因为我你们都没怎么吃，刚刚我又......饭总得吃点。”
居乐笑着接过托盘，回头送回房里。居乐拉着临渊向外走走，低声问道:“那件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我想了想，此事也不是不可。两千年。”临渊讨价还价的竖起两根手指。
“喂，你......”
“三千年。”临渊又竖出一根手指。
“你别太过分。”
“五千年，我一介凡人，我得五六十代后人才能还完，我祖祖辈辈都栽在我手里，我会天打雷劈的。”临渊一脸自责，给祖上蒙羞了。
“好说，好说，你且与神尊去说。”居乐看着临渊无比痛苦的样子，两千年神尊若是求不得临渊，只能说两人真的不是命中注定。
“成交。与我打个欠条。”临渊说道。
居乐只好回房，写个了欠条，按上手印。临渊手下字据这才心满意足的，开开心心的去寻灵均了。
临渊沏了一壶好茶，八分热不偏不倚。灵均房门紧闭，临渊上前小心的敲了敲，“大黑蛇你睡了吗？”
“进来吧。”灵均在里面懒懒散散的说道。
临渊这才进去，满脸堆笑，给躺在床上的灵均倒了杯茶，递过去。
“怎么了?有事相求?”灵均看着临渊这一反常态的模样，柔声问道。
“也算是，我听老庄说明日你要一人去流瀛山，我想着从我来到这灵云殿，你对我这么好，怎么也不放心。”临渊脸上无比真诚，心中满是虚情。
“那你要如何？”灵均还是没弄清临渊到底是何意。
“大黑蛇，你带我一起去吧。”
“中午你不是一脸就是死也不去的表情吗？”灵均更是疑惑，他这么变得这么快？
“中午?有吗？”“有。”“没有的事。”“真的呀，临渊。”灵均无比确信。
“那我改主意了，行不行？”临渊懊恼的看着灵均。
灵均忍不住笑了笑，他逗他的，“有多想我带着你?”
“夜不能寐，饭不能食。”临渊不情不愿的说出如此的肉麻的话，为了三千年的债务他忍了。
灵均放下手上的茶杯，伸手就将临渊拉近一些，两个人离得很近，“临渊今日可是在风邢和居乐那里受到了影响?”
临渊突然响起了，那房中旖旎的风光，爱欲洋溢，让人脸红心跳，此刻更是受那些影响，脸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灵均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临渊光滑柔软的脸，温度微热，让灵均倍感真实。
灵均鬼使神差的伸出另一只手扣住了临渊的后脑，慢慢压下来，不要拒绝我，不要拒绝我。灵均小心翼翼，生怕太过莽撞激怒了临渊。
果然，两个人的呼吸都交缠在一起，两片唇要贴在一起时，临渊如梦初醒的推开了灵均，临渊猛的一退险些摔倒，手足无措的背过身去，“大黑蛇，你怎可开这种玩笑?”
“抱歉，突然想起风邢的话，忍不住逗逗你。你忘了，我有夫人的。”灵均神色无比落寞，但因为临渊背对着他并没有察觉。
“如此甚好。”临渊松了一口气似的，“那明日......”
“准了。回去休息吧，明日风邢和居乐送我们过去。”灵均淡声说道。
临渊这才忙不迭的跑了出去，他是怎么了，怎么会在那么暧昧的时候走了神，差点犯了大错。
临渊啊，你要出淤泥而不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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